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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陆花】破阵子 ...


  •   夜色已深。

      天黑而地白。

      冷。

      极冷。

      这里是深北方的一处荒地,而他们正被困在这荒地唯一的房子里。

      向外远眺,只见得到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雪,还是雪。

      他之所以能往外看,并不是说这房子有窗户,有窗户他们早该跳窗走了。

      而是这房子砌得晶莹剔透,并不妨碍他的线视穿过这墙。

      这房子,是冰做的。

      他们在江湖已久,功夫都不俗,自然也试过以内力破开这见鬼的屋子,然而内力耗去了,这冰块却不见裂缝,亦不见消融。

      据说这是千年玄冰。

      这东西极为难得,却不知这屋子的主人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大的一整块。

      破不开墙,便可遁地。可惜几寸厚的雪地下掩埋的,仍然是这样坚不可破的大块玄冰。

      他出了会神,想起三日前他们追敌至此,便被这从天而降的陷井逮了个正着,不由得苦笑。

      到底是哪路敌人,他却实在想不到了。

      他这一生,朋友多,敌人自然也特别多。

      另一个人于是问他道:“陆小凤,你在笑什么?”

      陆小凤本来想问问他,一个瞎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笑的,忽然又觉得自他们相识以来,这样的问题问过太多次了。

      问了这么些年,答案却终始高深莫测。

      于是陆小凤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年我陆小凤也算得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唯独没有算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困死在这样的冰室里头。”

      他的话刚落音,便听外头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这个声音道:“传说凤凰是会浴火重生的,却不知冻成一只冰凤凰还要怎么重生。”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周详计划而志得意满,只是那笑声实在难听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陆小凤没好气地打断他道:“我说老兄,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我们死在这里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那怪笑声戛然而止。

      那人似乎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又如同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样,重又消失在了这苍茫的夜色里。

      陆小凤盯着他消失的雪地又出了一会儿神,直到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搭在自己的肩上。

      这只手的温度就算平日里也常常比自己低上半度,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有内力护体,却依然如同一块冰落在自己的肩上。

      不过陆小凤自然不在乎,因为这只手实在让他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肩上的这只手,转过身来,面前人的模样便在他眼前生动起来,一样英气的五官,只是面色实在算不得好,冻久了带着些铁青色,连眉眼处都凝了些冰碴子。

      陆小凤伸过手去,两指极温柔的帮他把冰碴子碾下来,并且不自觉的喊了他一声道:“花满楼。”

      他喊完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因为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眼前这人。毕竟这一次的麻烦若不是因为他想起请他来帮忙,花满楼现在应该还在温暖的江南乡里。

      花满楼却像是明白他的想法一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必说。

      是啊,他们本就是无数次生死与共的朋友。

      陆小凤的朋友特别多,他也愿意为好朋友做出些牺牲,也有愿意为他而做出牺牲的朋友;然而能做到比肩而战,同生共死的,并不却多。

      花满楼却一定算一个。

      花满楼静了一会儿,又微笑道:“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看什么都好,只是勿要总盯着雪看,雪亦会灼伤人的眼睛,莫不是你也想体会一把瞎子的感受?”

      他这番话是故意说得轻松些的,因为他想缓解一下好友心里的歉意。

      陆小凤却盯着他有些僵硬的唇角眨了眨眼,说道:“那便只有盯着你看了。”

      花满楼这才想起之前陆小凤就告诉过他,这冰屋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他们两个被冻了三天的大活人。

      想到对面的人正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花满楼铁青的面色都泛出了些微红来。若他能看得见,那倒是可以坦然看回去,然而正因为他看不见,对方无形的目光便让他越发不自在。

      他忍不住别过头去,轻斥道:“陆小凤,你正经些。”

      陆小凤看着他的脸变了会颜色,轻笑了一声,顺势抓过他的手搓了搓,又道:“安心,我想着以司空摘星那猴儿的轻功,最迟明天也该回来了。”

      花满楼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手上一阵暖流传来,正是陆小凤以阳池穴渡真气给他,他挣了挣,对方却抓得更紧。

      陆小凤道:“再动可要岔气了,如此一来,你还得照顾一个病人。”

      花满楼无缘由的听出了些狡黠之意,他思索了片刻道:“之前试着破壁本就耗了不少你真气,现在也请有度消耗,我们轮流换着来。”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陆小凤的脸,果然也僵着。

      以真气带动经脉流转从而活络因周身环境而僵硬的身体,渡气的人其实极为吃亏,功力过损不说,想要完全恢复还得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不过,目前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陆小凤索性也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花满楼的手从他脸上拉下来一齐握着,他笑道:“这个自然。”

      冬日昼短而夜长,三天以来他们彼此都非常累,但他们却绝对不能在这里安睡,因为一旦睡下,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们一定要一起等到另一个朋友的救援。

      外面又有雪花纷扬而落,而他们已经无法感受更深一层的冷了。

      陆小凤又道:“花满楼,我们说会话吧。”

      花满楼点点头道:“你想说什么?”

      陆小凤道:“便从我们认识说起,那是极乐楼时候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

      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太多,所能言说的事情也太多。

      细细碎碎,一桩一件,迎来了黎明。

      陆小凤忽而叹道:“花满楼啊花满楼,你一定不知道,原来雪夜中的黎明可以这么的——美。”

      黎明前本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期,你若一个人被困在这样孤冷无涯的地方,那你一定会觉得生不如死;而他却有幸有朋友陪他一起渡过,哪怕这个朋友什么都看不见,永远都身在黎明前夕。

      花满楼听着他因为说话太久而已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叹道:“还好有你。”

      黎明过后是晨曦。

      东方翻出鱼肚皮色时,司空摘星果然已经从江南霹雳堂赶回来了。

      他喊道:“喂,我说你们俩还行不行?”

      这个时候的陆花二人精神实在说不上好。他们俩正拢在冰屋的正中央,周身寒气四逸。

      距离太近,花满楼的额头轻轻倚在陆小凤肩头。而陆小凤的那身火红披风,正将俩人围了个彻底。

      花满楼抬起头来,向着司空摘星的声音方向勉强笑了笑,说道:“尚好。”

      司空摘星瞧着他一脸的寒霜,只觉得这笑比哭还难看,连声音都较往日哑了许多。再看陆小凤,只剩两只眼睛在冲他翻白眼,示意快点。

      千年玄冰到底不是无摧毁之法,起码江南霹雳堂就有专门克制这东西的火药,而陆小凤正巧跟他们堂主关系不错。

      从冰屋里出来,司空摘星眼珠子便直在二人身上转,他道:“我说,这趟来回赶路的赏钱,我该找你们谁讨呢?”

      陆小凤有气无力的扬了扬手,从牙缝里蹦话道:“你是跟我打的赌,如今你准时赶到,自然也是我去泰山顶上翻跟头。”

      司空摘星直拍着手笑出声来道:“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边说边乐,还真就地翻了几个跟头,才以轻功腾空而去。

      陆花二人相视一笑。

      花满楼道:“我忽然觉得,还是能看见的好。”

      陆小凤瞥了他一眼,板着脸道:“如果你是为了看我翻跟头,那还是不要看见的好。”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因为不论是谁,连着翻一千个跟头,都一定不会像是大侠的。”

      他又去拉花满楼冰冷的手,接着道:“而我,实在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出丑的样子。花满楼,你,明白么?”

      浅淡的晨光落在花满楼脸上,只映出一个浅淡的笑。

      只有浓情的恋人才会害怕被另一半看了笑话。

      陆小凤这话他并不想回答。

      然而花满楼没有回答,陆小凤却能懂他心底的答案。

      他陆小凤出过的丑,如同他躲在花满楼的小楼里次数一样多。花满楼又岂会在乎他这点小心思?

      此后,二人为了静心调理,从深北方策马而归的回程到也没有特别赶。

      到达江南之时,正是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陆小凤偶尔瞥见了路边零星的黄色花苞,便将自己的马往花满楼那边驭了驭。

      他道:“花满楼,春天来啦。”

      花满楼笑得温和至极,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马,这马现下正与陆小凤的马耳鬓厮磨着。

      他笑道:“是迎春花。”

      霞光将地铺成温暖的桔色,这一刻,风熏草暖,大地开始回春。

      苦困会过去,而真正的朋友永远不会成为过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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