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同学少年》利夏尔

7、惜同学少年7

　　惜同学少年7
　　她觉得自己老了.
　　当然她感觉到自己老去的时候，不是那时候，这不是她十一岁在大个子凡波尔夫家和朋友们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苍老和疲惫是她所能感觉到的唯一。
　　她就像是一颗流星，燃烧殆尽之后仅仅剩下一点灰白的粉尘。热血与荣光，以及战士的辉煌都已经远去了。
　　当初自己并不想要做一个普通的人，不过，毕竟人在一生之中的辉煌，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余下的时间都是沉寂而平庸的，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
　　那么自己的命运也不过如此。
　　弥漫并且包围她自己的并非空气，而是冰冷和流动的东西。
　　她逐渐想起来了某些东西，某些被她遗忘到不知何处去的东西，可是它们没有真正地被忘记，就在这时候她又想起来了。
　　她，伊莎贝尔·卡西尼。
　　一个出身贵族的女儿，在被送给某位公爵做情妇的前一天，从家中逃出来加入了与魔界对抗的义勇军。
　　之后的事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勇气想下去还是真实地忘记了，总之她现在不再想更多的东西。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死去了，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所以总要留一些东西等无聊至极的时候用于感怀，不至于令所有的经历都在不断回想之中消磨殆尽。
　　她记得战争的时候，魔王亲自出战了。
　　然后呢？
　　黑色的飞龙的翅膀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军容严整的魔族士兵们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人类的战场，更可怕的是坐在飞龙背上的魔王―――一个被乌黑的斗篷遮掩住面容的人。最强韧的圣殿骑士团，在他的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并且他仿佛精通群体治疗的法术，每当有大量魔族士兵负伤甚至牺牲的时候，一道妖异冰冷的月光闪过，那些士兵立刻复原如初。尽管人类的军队里也有为数不少的魔法师可以施展治疗术，但是他们施展的魔法的强度和范围，是远远不及魔王的魔法的。
　　之后呢？
　　好像是她打算刺杀魔王，或者逼迫他和谈，海斯吵着一起去，不过还是把他留下了。
　　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自信啊……
　　她现在应该是在水里，不过令她百思不解的是：既然是在水中，为什么还能呼吸？所以她立刻断定她很可能是在地狱里，毕竟久违的痛觉逐渐开始恢复，身躯四肢像是被一群穿着烧红的铁鞋的怪兽踩过，然而冰凉的水恰好缓解了被踩造成的不适。
　　只是，水的味道不对，它太甜了，而且有种冰凉的香气，好像是冰川之中的河流。肩膀上的触感怪异无比，好像是被人按在水里。
　　伊莎贝尔将眼睛睁开一点。
　　她看见了眼前的人。
　　和她同龄，魔法师的打扮，一头又长又卷的银发和黑色的，单薄的魔法袍顺着水的流动，像是有意志的生物那样起伏。她自己也是衣冠齐整，不过是相对的衣冠齐整，因为她的铠甲已经被取了下来，只穿着贴身的水绿色的长衣。
　　那个人的确是按着她的肩膀的，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恐怕她会被水冲走。她注意到自己置身于水中，确切地说，是一个小石潭中。脚底贴着倾斜的池底，而身体则是倚着池壁。石潭不大，很深，水深大概有五，六米左右，水色清澈，可是透着一丝不祥的微红。石壁的材质很特别，透明的，流光溢彩―――这个水池的池壁和池底竟然都是魔法石的原矿构成的。
　　打量了石潭之后，她才又将目光放在那个人身上―――这个男人，是亡灵还是别的？他和自己一起下了地狱吗？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个在这个水潭里。
　　前因后果她几乎想不起来，只望着那个男人俊美中略带一丝妖冶的面容出神，从他的眼睛的颜色里，她能够判断出他是个魔族，并且她能够感觉到他和她仿佛是认识过的样子。对，自己是在和魔族交战没错，可为什么自己又和他在一起呢？
　　记忆的洪水铺天盖地涌过来。
　　戴肯？
　　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眼前的人的名字，魔王的名字，她完全记起来了，他也是那个很小的时候，挽着她的手，一路走过喧闹的黑街的孩子，黑街的小王子，那个和海斯从来不对头的同学。
　　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孩子，想要接近人，却又不敢接近。
　　同时……是给人类带来无限恐惧的魔王。
　　这么说他也死了，但是她记得那一刀分明是砍在他的肩膀上。她身体之中所特有的，那种能够在战斗中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不仅仅折断了他的剑，还砍伤了他本人。
　　仅仅砍伤了肩膀……应该不会死掉……吧？
　　察觉到她的不解的目光，戴肯叹了口气，便放开了她的肩膀。
　　这是哪儿？她问。
　　水潭。
　　天堂的还是地狱的？
　　王城附近的水潭。
　　当然，他所说的王城，绝对不是什么法兰。
　　这么说我被关在水牢里了？
　　啊，不，不完全是，如果你的伤没好的话，这就是水牢。
　　戴肯迟疑了片刻，又解释道：你伤得太重，所以我要用水的恢复力为你治疗，这是自然魔力最强的地方。我不确定我的治疗术能否救你，因为我把你伤得太重了。
　　我可不需要对手的怜悯，何况……是一个比我强出太多的对手。战士的宿命是死于剑下，而非消磨在琐碎的时光和敌人的羞辱之间。
　　别这样说，况且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戴肯依然像是小时候那样沉默寡言。伊莎贝尔焦躁地看向水面，问：
　　那么，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死了的话，王国可能会以你的死为借口，再度发动攻击。
　　不要再说谎了，现在法兰有多少人知道我？
　　现在的法兰有多少人不知道你？我军撤退多半是你的功劳。
　　当然也是因为自己这里实在有了麻烦，戴肯心想。
　　那么你想要怎么办？是杀了我？还是让我回法兰？
　　两样都不可能，因为你受了重伤，现在大致上痊愈，不过我也尽力了，这是我的魔法所能做到的极限，现在你还不能走出魔界，一旦走出去，我给你的治疗魔法会逐渐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