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同学少年》利夏尔

42、番外：石板街

　　石板街（京城风）
　　法兰城里有条石板街。
　　我想它是叫做波尔塔洛萨，或者是卡加斯之类名字，毕竟法兰不大，一条街的名字老长。不识字的人记不住。石板街上住的都是家境中上的主儿，不过不是城北的繁华街那样，土豪一窝接一窝。
　　也不像是黑街，黑街是什么人都有。
　　这条街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街口有下水道的石头井盖，井盖上画着一只长翅膀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怪物人们也说不清，听学校的老师说，那个叫做狮子。
　　石板街，顾名思义铺街的全是石板，青色的石板，一块一块，严丝合缝。据说当年和魔族开战的时候，魔王随手招呼了一个流星，竟然砸到了法兰城的这条街上，将一条街毁了一半。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怪话，至少我就没看见过。
　　我也没看见过魔王。
　　对此海斯先生是不以为然的。
　　“魔王其实最擅长的……我也不知道他擅长什么，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将人吊起来打。“他说。
　　我觉得他的话实在是有道理，因为守卫队也擅长把人吊起来打。守卫队长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官，我没见过的更大的官自然比我见过的最大的官会更多东西。
　　石板街两旁是红瓦白墙的小房子，玻璃小窗户，阳台上摆着花盆，花盆里种点闲花野草，也不浇水，旱了就干着，下小雨在外头淋着。大风大雨的时候，就得把花盆收回去，不然，一阵风刮过来，花盆落在街上，碎了。
　　要是有人从下面过，花盆啪嚓落下来，保准，砸他个头破血流。
　　我和海斯先生住对门。
　　海斯是个有王国勇者名号的人，看样子大概有四十多岁，他说他就三十岁。他家祖上阔过，后来因为他出去找另外一个叫伊莎贝尔的勇者，家产没人打理也就不行了。不过烂船还有三斤铁，他应该是有家底不过不知道有多少。
　　他是个怪人，就拿着每年五百金的补贴，再接点抄抄写写，翻译文书的工作贴补家用，好在他还算有钱让女儿上学，有钱让自己喝点小酒，还有钱买德乐唐的东西。他挺高，身材匀称，一头橙红的头发，眼睛是天蓝的，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好看。
　　就是有时候不刮胡子。
　　他有个女儿。
　　不，应该不是他的，他说是伊莎贝尔的女儿。
　　大名帕特里夏，大家都叫她帕蒂。
　　对于伊莎贝尔我们都不关心，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会提到伊莎贝尔，说她是个怪物，她喜欢穿男装往黑街跑，也没有听她父母的安排嫁人。倒是那个女儿，海斯喝醉了酒的时候经常满口胡柴，说：“帕蒂是伊莎贝尔和那个红眼睛白头发的洋娃娃的孩子，倒是和那洋娃娃一点不像！”
　　提起‘那洋娃娃’的时候，海斯总是咬牙切齿。
　　他是在说谁呢？
　　我们再问，他不说了。
　　去过黑街，又有点年纪，见过伊莎贝尔的人说：当年伊莎贝尔那一拨孩子里，的确有个白头发，红眼睛，苍白得像是个瓷洋娃娃的小孩，那小孩经常穿着黑斗篷，应该是出身黑街，没多少人见过他。
　　现在那洋娃娃怎样了，海斯不肯说，只是说总有一天要叫帕蒂去砍死他。
　　洋娃娃到底是谁呢？
　　他不肯说，人们就在背后议论起来，但是也没人知道他说的洋娃娃到底叫什么。听说海斯口中所说的洋娃娃之前是魔法教室里的学生，便没人关心了。
　　毕竟战后从魔法教室毕业的学生活下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个，有成了宫廷魔法师的，开魔法课的，有离开法兰的学生，漂流四海，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大家便意兴阑珊，不再打听。
　　魔法和剑术一向犯冲。魔法师骂剑士粗鲁弱智，剑士骂魔法师古怪，还时不时给魔法师们扣个通敌的大帽子。
　　少有同时学两门的，就算同时学两门课也不是每一门都能学好的。
　　帕蒂除外。
　　海斯有个管家，是魔族的孩子。应该是他从森林里俘虏的孩子，起初还有人专程上门去逗逗那个黑发紫眼的魔族孩子，让他说说自己到底几岁，之前是干什么的，吃不吃虫子。不过那个管家不肯说，我只知道他叫吉普。
　　吉普很爱干净，手脚勤快，无论冬天夏天，衣服总是一丝不苟。
　　海斯是个呆子，拼命地让帕蒂学剑，学魔法，每月去农场打工锻炼。帕蒂也聪明，肯学。人缘好，结交的朋友也多，连诺扎黎家的女孩儿也勾搭上手了。
　　她的朋友里也有王国骑士托尔巴斯先生的女儿，莉洁。
　　莉洁十来岁，黑黑的眼睛，栗子灰的头发，很漂亮的女孩儿，是武术生，千好万好，就是有点缺点：笨，钻牛角尖。这个孩子的脾气很方，不善交际，除了道具店的女孩儿玛丽，帕蒂和诺扎黎家的克里斯蒂娜小姐之外，她也没有什么朋友。
　　帕蒂看起来和气，就是自尊心太强，生气的时候尤其可怕。
　　有次街上的一群孩子故意欺负她，笑话她是没娘的儿，海斯也没有出来。帕蒂生了气，那群小孩就跑了。
　　不过偏偏有个孩子不信邪，他跑回去，将自己家的狼狗放了出来咬帕蒂。
　　帕蒂一边哭，一边随手捡起两个花盆碎片片，其中一片向着狼狗脑袋一砸。
　　狗死了。
　　另一片砸在了那孩子右眼上。
　　孩子没事，就是眼睛肿了几天，见不得人。
　　开武术课的凡波尔夫一提这件事，便点头窃笑道：“精准！精准！到底是我学生！“
　　精准什么呢？
　　我们问，他才说：“砸死狼狗的陶片，砸死人也够了，可就是没砸死人。”
　　我就打了个哆嗦，心想哪天走在街口的时候别让帕蒂拿个花盆碎片，像是砸狗一样砸我头上。
　　过了几天，狗主人找上门来，海斯便将帕蒂骂了一顿。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不好的，尽管帕蒂表现得很乖。
　　还有一天，我看见帕蒂提着木剑和莉洁走在石板街上。帕蒂的身上全是灰，好像在哪儿摔了一跤，莉洁扶着她。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帕蒂突然问：“莉洁，洋娃娃能砍死么？”
　　莉洁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笨蛋帕蒂，洋娃娃怎么能被砍死？”
　　帕蒂便考虑了一会儿，说：“啊——爸爸说的洋娃娃应该是个外号。外号是洋娃娃的人就有可能被砍死。”
　　“这什么意思？”莉洁问。
　　“没啥。”
　　“你……要杀什么人吗？”莉洁突然紧张地问她。
　　“没事，就是有人喝醉了说气话，我也喜欢和那人对着干，他要我杀谁，我是不乐意的。他越讨厌我，我就越在他眼前蹦。话说回来，奥滋华尔特阁下的藏书很好，你看过吗？”
　　“哗？你见过他了？怎么样？怕不怕？”
　　“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伯爵先生就帮我引见了，你想看什么样的书？我想办法弄。”
　　“书……其实我不喜欢看书。”莉洁说：“你和玛丽很像，都喜欢书。”
　　两人的谈话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帕蒂说的话很阴沉，而莉洁的嗓子又高又脆。听吉普说，帕蒂就是这样，心里明白，嘴上还是说不懂。
　　听说心里明白嘴上说不懂的小孩是阴谋家的苗子。
　　希望帕蒂别学坏才好。
　　两人就在帕蒂的家门口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