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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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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柳府传来的消息,婚礼定在三日后,龙泉山庄。众人都对这意料之外的请柬措手不及,而星斋老人和燕孤影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因为墨清也收到了请柬。
此次武林同盟会会主之子的婚礼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江湖朋友,手持请柬之人方能进入山庄,所以这些人应该是非亲即故。论亲缘,墨清与他们毫无关系;论故人,墨清与柳凤只不过几面之缘,与那白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能让龙泉山庄给他下请柬,其中缘由必然在于他身上的《霓裳羽衣曲》。明白人已经可以想象大婚那天,该是何等一番盛况了。
墨清隐约从燕孤影和星斋老人的神色中察觉了危险,现下他只有专心练习这曲谱,方能在危机之时,解救自己。
从观星斋出来的时候,已是繁星灿烂,墨清一想到明早就要启程去龙泉山庄,心里愈加不安起来,因为他刚从星斋老人那里得知,明天的婚礼,红门的人也会去。
如果再次见到小雪,他该怎么做?
“怎么了?”
闻声,墨清抬头,不知何时,江城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墨清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跟我来。”江城突然不由分说地拉起墨清就往后山走,墨清一路跟在后面,不知眼前的人要带他去哪里。
“到了。”
江城停下脚步,给身后的人让开了视线,霎时一弯清泉展现在眼前。
月光如丝,泉水叮咚,风中飘着淡淡的清香,仿佛睡莲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
墨清不禁舒眉展眼,走下石阶,喝了口那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泉水。
“好甜。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墨清好心情地问道。
“拜某位所赐,我整日里挑水砍柴,无意中就找到这里了。”江城话里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墨清自然也明白。
然后,江城找了块沿岸的石头坐下,“我听师傅说了明天的事,你是在担心碰到红门的人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家到底和红门有什么恩怨,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你不用那么担心。”
墨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坐到他旁边的石头上,缓缓开口道,“其实,那天凉亭里的人正是小雪,她现在的身份是红门门主。当初,她是被红门的人抓走的,她……”
墨清正欲说下去,却是被江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用说下去了,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那些痛苦。”
那个瞬间,墨清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对他说,邱云霄只是一味缠着要知道他的过往,他的一切,没有想过回忆这些往事是否会对他造成伤害。只有眼前这个人是认真地,有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这份体贴细心,令此时此刻的墨清心情复杂万分。
“江大哥,我……”墨清有点不敢正视眼前的人。
江城扯了扯嘴角,坐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的,云霄虽然看似贪玩成性,但他一旦认真起来,是谁也比不了的,不管是在武功还是其他什么方面,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情,我以前根本就连做梦都不会想到。难道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吗,自己喜欢同性?”
“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可能你只是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你会难以自制地想他,他一离开你的视线你就会坐立不安,他一露出伤心的表情你就会跟着难过。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我一定竭尽所能让他幸福快乐,为此牺牲一切我都在所不惜,即使是我自己的性命。”
江城的这番话无异于表白。
不久以后,墨清一直感叹命运真是一个调皮的孩童,连后期预告都是用这么唯美的画面。
今日的龙泉山庄可谓守卫森严,相隔百米,就设有一个哨岗,巡逻的队伍更是每隔四分之一个时辰周游山庄一圈。
墨清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墨雪的影子,结果是枉然。
门口的管家一声声报着来宾的名单,直到‘墨清’的名字被喊到,瞬间这视野范围内的人齐齐将视线集齐到了他身上,那眼神仿佛是猎人找到了猎物。
就这可见的视线已经令墨清倍加不安,至于那隐藏在暗处的墨清更不敢多想。
邱云霄和江城不动声色地挨近他的身侧,异口同声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人各给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眼神,倒是弄得墨清好不尴尬。
柳尚德笑着走过来招呼他们,同星斋老人和燕孤影闲话起来。
墨清见一旁站着的费坤神色黯然,提议大家一起去看看新娘。在这当会儿,柳尚德自然不好拒绝。梁子柏依旧一脸严肃地回绝了墨清的提议,坚持留下陪在师傅身边。墨清也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是想让费坤与柳凤见一面。
来到新娘的房前,费坤却临阵退缩,怎么劝也不肯进去。
墨清只得和其他人进去,再给了喜娘几两银子打发走人以后,他告诉柳凤费坤就在门外,问她是否要和他说话。
柳凤拨弄着梳妆台前的珠冠,不语。
挣扎了一下,墨清大胆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如果柳姑娘不想嫁,我们可以帮你和你费师兄离开这里。”
柳凤稍稍惊讶,还是摇了摇头,“他不会听你们的。就算你们把我们送走,他还是会因为江湖道义把我送回来。”
连私奔这招也无效的话,墨清自愧才疏学浅,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窗前,在场众人立时警惕万分。
“我出去看看。”江城说完,便从窗口掠了出去。
邱云霄观察着房内四周,似乎并无什么可疑痕迹,然而按在玄黄上的手始终不曾放下。墨清微微握紧了拳,翠琳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拽着袖口。
柳凤不解这三人的行径,她并不知道墨清的事,但她现在也没心情去问。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江城回来,不止墨清担心,邱云霄也担心他的大师兄。
“你去找找吧。”墨清按捺不住,开口道。
“可你一个人……”
“有柳姑娘在这里,而且你的三师兄也在门外,我不会有事的。”
“那好。”邱云霄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把费坤连拉带拽地押进了房间,厉声道,“记住,我现在看到的这个房间是什么样子,等我回来的时候还是现在这个样子。”然后他又换上一张笑脸,“三师兄,算是小师弟拜托你了。”
也不等对方回答,邱云霄已经没了踪影儿。
而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墨清怀疑这是不是邱云霄故意把费坤拉进来的,不过这也好。
“翠琳。”墨清叫了自家丫鬟一声,示意一起出去。
见状,费坤立刻拦住他们,“小师弟说了,你们要待在这里,不可以走。”
喂,你可是他三师兄啊,就这么听话。墨清点头道‘好’,拉着翠琳坐到屏风外的桌前。
留在里面的两人沉默许久,不发一言,看得墨清和翠琳直替他们着急。
“真是黄帝不急急太监。”翠琳小声嘀咕。
话说追寻黑衣人出去的江城在逛了一圈不见任何踪迹以后,径直奔向了厨房。用计引开厨师之后,他悄然将怀中的一瓶药洒在了菜肴中。
回去的路上和前来寻找他的邱云霄相遇,互相问了问关于黑衣人的情况便回了房间。
墨清对着回来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婚事已成定局,前来做最后准备工作的喜娘把人赶出了房间。
邱云霄安慰地拍了拍费坤的肩膀,“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说是不是,三师兄。开心点,来,笑一个。”
邱云霄给费坤扯了个怪异的笑脸,翠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自觉失礼后,立刻对着自家少爷吐了吐舌头。
“好了,我们走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邱云霄道。
“又不是你大婚。”翠琳嘟哝了一句。
五人来到喜宴的大厅,找到了星斋老人和燕孤影的桌子,齐齐坐了过去。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墨清尽量装作不在意,拿筷子去夹桌上的菜肴。江城立刻拦住他,向他敬酒,墨清示意自己不胜酒力,可江城明白那菜中自己已下了药,自然不能让自己这一桌的人吃。
见江城强硬地要墨清喝酒,邱云霄一把夺过墨清的酒杯,替他饮下。
“要喝我陪你喝,不要难为人家墨清。”邱云霄拿起桌上的酒瓶,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好,喝。”说话的是费坤,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喝掉了两瓶酒。
“我哪有难为他。喝就喝,怕你啊。”江城拿过一瓶酒,顺势故意不小心弄翻了半桌的菜。
“喂,你们两个讲点礼数好不好?”墨清忙着劝两人。
而翠琳苦闷地被喝醉的费坤缠住,听他不断地吐槽。
星斋老人见自己的几个徒弟成何体统,也没一点儿发师威的迹象,就那么镇定自若地坐在边上和燕孤影天南地北地聊天。而表情始终如一的梁子柏坚守本分,在师傅没动碗筷之前,他也绝不会越矩。
喜宴上的其他人看着这一桌怪象百出的人,除了费解地拧眉,还是拧眉。
墨清真是要被这两个人气死了,“不管你们了。”
他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去吃那尚可下咽的菜肴,却是被江城一个推搡,差点摔到地上。
见墨清揉着自己的胳膊,江城后悔自己是不是刚才太用力了,回神的时候,星斋老人和燕孤影不知何时已经开动碗筷,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一般的泻药罢了。
“喂——”邱云霄打了个饱嗝,有些微醉,“姓江的,我告诉你,墨、墨清他是……”
邱云霄话没说完,墨清已经把对方手中的酒壶塞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难保他墨清的名声就这么被毁了。
正当梁子柏孝顺地给星斋老人夹菜之时,一声‘时辰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柳凤在喜娘的搀合下,步步走向正中央的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
“等一下——”一个如雷鸣般洪亮的声音响起在大厅之上。
费坤借酒壮胆,在翠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新人面前。
“小凤,你不可以嫁给他。”
红盖头下的人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你喝醉了,三师兄。”
“这些话我醒着的时候不敢说,现在,我也不怕你爹用那十万两黄金来压我。小凤,我要告诉你,我……”
令人期待的一幕并没有粉墨登场,大厅里响起一片痛苦的叫声,此起彼伏,喜宴上的宾客一个接着一个口吐白沫。
墨清愣在了当场,邱云霄手中的酒瓶应声而碎,柳凤头上的红盖头被扯落,费坤的醉意也已全无。
而当属最惊讶的,莫过于江城。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墨清奇怪地看着他,疑惑万分。
突然,随着梁子柏一声‘师傅’,星斋老人倒了下去,紧跟着他的是燕孤影,两人表情异常痛苦。
“燕伯父。”墨清冲过去扶起人,“燕伯父,你感觉怎么样?”
梁子柏一搭两人的脉象,立刻叫道,“糟了,师傅和燕大侠都中了毒。”
邱云霄、费坤、柳凤迅速聚集到自己师傅的身边,梁子柏把人交给他们,扫视了一眼全场的人,死得死,还没死得正在挣扎中,继而,他把视线放到了桌上。
“看来是有人在菜中下了毒。”
邱云霄与费坤当机立断,替星斋老人和燕孤影输入真气逼毒,然而刚将真气输入,中毒的两人马上口吐鲜血,那血色已经犯黑。
“住手。”梁子柏打掉邱云霄和费坤的手,“此毒奇特,你运功逼毒只会加快毒性发作,必须马上要找到解药。”
“燕伯父。”墨清接过翠琳的锦帕,擦去燕孤影嘴角的黑血,转而,问向梁子柏,“那解药呢?”
“该是在下毒之人手中。”
墨清想起江城方才极力阻止自己夹菜的行径,难以置信地看向摇头痛苦中的人,“为什么?”
“不是我。”
霎时,全场的视线聚集到了江城的身上。没等江城继续替自己辩驳,白钟祥已经拔剑指向他,喜堂前的另一个新人,也同那些人中毒的人一样,正口吐白沫不止。
“把解药拿来。”
“都说了不是我。”
江城奋力抵挡着白钟祥的剑,可那白钟祥哪听得进去。
“大哥,不要杀了他,要活捉。”诸葛飞出剑帮忙,同一时间,又有许多要解药的人拿剑指向了江城。
众人力擒江城,但在他身上只搜得了药瓶,并无解药。白钟祥愤怒地把药瓶摔破在地上,一掌打得江城心脉几近震碎。
“我下得只是普通的泻药,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没有解药。”
白钟祥救子心切,一剑挑断了江城左手手筋,“说不说?”
“住手。”听得‘泻药’两字,墨清已然明白了江城的想法,挡在江城身前,“他都说了不知道,既然大家要的是解药,与其在这里拷问他,不如去验验那药瓶中的粉末究竟是何毒药,再请精通药物之人对症下药,不是比这样来得更快吗?”
“你个娃儿知道什么?制作解药岂是一天两天的事?何况就算我们能做出解药,这些中毒的人难道等得起吗?”白钟祥不屑地撇了墨清一眼,“你如此袒护他,莫非你们是一起的?”
“我只是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其他人在背后作梗,就算你再怎么严刑拷问他,一个不是下毒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解药在哪里啊。”
“哦,你是墨清吧。”白钟祥恍然大悟,“你是怕我们对你身上的《霓裳羽衣曲》不怀好意,所以就想要借机杀光今天所有在场的人吧,怪不得你们两个都没有中毒。”
“喂,死老头,你别血口喷人。”邱云霄替墨清不平道,“没中毒的人多了,你不也是没有中毒。说不定是你自己对《霓裳羽衣曲》虎视眈眈,演了这出苦肉计也不一定。”
白钟祥被邱云霄的一番话气得脸色发青,诸葛飞上前打了圆场,“大家都稍安毋躁,墨兄弟的话也有道理,救人要紧,我们先把江城关下去。请问在场哪位精通药物,可否帮老夫一个忙?”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欠身道,“小女子温如是,自问通晓一些医毒,希望能对诸葛前辈有所帮助。”
诸葛飞点了点头,随即拾起那破碎的药瓶,带着人走了出去。白钟祥暂时压下怒气,让人送白瑞回房,指派人手把江城关押下去,紧接着处理现场。
墨清和邱云霄等人扶着星斋老人和燕孤影去了白钟祥安排的房间,梁子柏道是这毒性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但没有解药的话熬不过24个时辰。由于不能运功逼毒,两天之内,若是找不到解药,中毒的人都必死无疑。
“真的是大师兄下得毒吗?”柳凤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相信不是他。”墨清肯定地说道。
邱云霄看了看他坚信的表情,道,“我相信墨清。”
“恩,我也不认为是大师兄。以大师兄的为人,他不会无故下此毒手,更不会做出对师傅不利的事。”费坤替江城说话道。
虽然大家都相信江城,但就只他们相信没有用,必须找到十足的理由才能让其他人信服。
墨清突然道了句‘我出去一下’即刻走开了,邱云霄自然不会放他一个人到处跑,紧跟着离开。
遥遥见墨清跑去了白钟祥的房间,邱云霄奇怪他的行径,走近便听得墨清正在苦苦哀求白钟祥派个大夫去替江城看伤,邱云霄这才想起江城的左手手筋被白钟祥一剑挑断了。
“白庄主,你仁义为怀,宽宏大量,江大哥现在身受你一掌,又被挑断手筋,无论如何他都逃不了这里,你又何苦再折磨他不让他治伤呢?若是日后查明真相,他是清白无辜的,那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必将为武林所不耻,你一定会名誉扫地,永世不得翻身。”
“你……”白钟祥气结,随后从他儿子床前的一排大夫中抓了个给墨清,不屑地‘哼’了一声。
墨清喜出望外,道谢之后立刻带着人赶往地牢。邱云霄悄悄地跟在后面,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酸得他又是皱眉又是拳打脚踢的。
在地牢看到江城的那一刻,墨清心里的愧疚已经无法言语。那落魄潦倒的模样,和当初那个正气凛然、风度翩翩的少侠简直判若两人。
等到大夫替江城包扎完毕离开,墨清就一直那么站在旁边,默默不语。
在喜宴上墨清对他的坚信已经令江城倍感欣慰,现在对方又亲自带人来替他疗伤,江城的感动早已不是一句两句可以形容的了,他现在更不忍看墨清愧疚的表情。
“你放心,白庄主下手还是有所留情,只要细心调养,这只左手会恢复的。”
闻言,墨清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草堆上,“从认识到现在,尽是墨清连累你,自己只会在这种时候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今天还害你蒙上不白之冤,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墨清知道你是担心喜宴上的人对墨清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你对墨清如此,墨清真的无以为报。”
“你肯相信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江城揽过墨清的肩,“清者自清,我相信大家,公道自在人心。”
墨清抬起那受伤的左手,眼里尽是内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江城却转而笑道,“你猜这纱布拆掉之后,会不会也留下伤疤?”
“恩?”墨清离开他的身上,不解地看着他。
江城抚上墨清左脸的那道伤,疼惜道,“当初如果不是我大意,被骗去城郊,你也不会有这样的遭遇。这大概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用这只左手来补偿我的错。现在我们都有一条了,这像不像是一种标记?”
“那我不是很吃亏,你的可以用衣服遮挡,而我不行。”墨清的语气有点像撒娇。
“如果你觉得吃亏的话,我也可以在脸上划一道。”
江城暧昧地笑着,脸颊上的手渐渐抬起了对方的下巴,慢慢凑了过去。墨清是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就在双唇碰触的霎那,一个很显然是故意发出的大踏步的脚步声响起在牢房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