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扣》舞月泣歌

114、第92章

　　沈晗月更衣完毕，坐上太子的专用步辇，小楚纪则坐他自己的暖轿，这是楚曜的意思，起轿声起，一行人缓缓朝慈宁宫而去。

　　其实东宫离慈宁宫并没有那么远。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去后宫的话，就必须绕过皇帝所在的宣和宫，然后经过那里的掖安门才能合理进入后宫。

　　而东宫与宣和宫就更近了，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个宜清门，经过那道门就可以直达宣和宫了。

　　但是圣.祖皇帝为了防止太子逼宫，是以，宜清门是常年关闭的，还有重兵把守。而太子每每去宣和宫见皇帝，或者去慈宁宫请安什么的，都要绕上好大一圈。

　　皇家就是皇家，父子都要相互防备，夫妻同床异梦就再正常不过的。而她现在与楚曜同辇而坐，却相对无言，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沈晗月记得，上回她与楚曜坐在这步辇之上，他就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缠着她，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他死皮赖脸，你烦，怕外头的奴才们知道了，很不好意思。而真正像现在这样规矩端坐着，又感觉特别的不自在，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座大山似的，偏偏这个转变还是发生在新婚的时候，令她不得不想起前世。

　　前世也是结婚后，傅翼飞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之前温暖的他，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变得陌生变得可怕。而楚曜没有让她害怕，只是让她有些冷。对，似乎就是用冷这个字可以形容。

　　想起这些，沈晗月本能地用双臂环拢住自己，似乎这样就会暖和一些。

　　楚曜察觉她的动作，取出辇上的暖被为她覆上。沈晗月没有想到他会关心她，讶异了一下，任由他为她捋好被子的边沿。

　　“既然是怕冷的身子，出来也不加件氅子。”他的嗓音潺潺，如流水一般，加上缓缓的语调，任何女子都会被他的这抹温柔触动。

　　沈晗月微微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双眼宛如星辰，加上这抹柔情，差点就被他蛊惑了去。

　　沈晗月别开脸，不想看他，她不能花痴，不能心软，因为这是个坏男人，是个撩拨完女人就撇一边的坏男人。而且还天天让范婉容陪在书房，一点儿也不顾新婚时期的自己，沈晗月越想越委屈，也就掠去了前一刻的悸动。

　　“每隔三年，启摩国都会送来十名美人，由皇祖母做主，分给父皇还有各个皇子。”

　　原来刚才的体贴举动是有目的的，只是要你接纳东宫将会迎来的新人，沈晗月心里特别不舒服，嗤笑道：“启摩国敬献的美人定然貌若天仙，殿下一定会喜欢的。”她道完这句，也觉得酸的可以，反正已经说出口，也没法收回来了。

　　楚曜继续道：“皇祖母当时让婉容进宫，你就大病了一场，而启摩国指明要献给我三名女子，皇祖母担心你再多想了去，让我……让我先与你说一下，这关系到两国交好，让你不要误会了皇祖母。”

　　哼，启摩国一直是抱着华国大腿的小国，华国也要这么小心谨慎？沈晗月心里腹诽，但是嘴巴还是应道：“皇祖母不要误会臣妾才好，范侧妃本就是皇上指给太子的，早一日进宫伺候太子，那也是应该，臣妾生病那是时运不济，怎么敢生皇祖母的气？”

　　楚曜微微摇头，有些无奈，知道她在与自己负气，不过确也是应当，终是他欠了她！

　　慈宁宫到了，楚曜牵着小楚纪的小手，沈晗月则随在后头。

　　一路走来，宫婢看见楚曜时的表情全落在了她的眼里，一个个看似规矩也不敢放肆，但怀春模样全都溢于眼底。

　　她知道楚曜是金主，且还是个皮囊特好的金主，让少女们有憧憬有爱慕也是正常现象，但沈晗月哪能没有一点想法？结婚没有一个月，总共才见了丈夫两次，纳妾的次数都比见面的次数多。而且按着这个时代的规矩，自己是不能有任何怨怼情绪的，还必须兴高采烈地欢迎人家，并且还要说出早点开枝散叶的话，真是个坑死人的时代。

　　慈宁宫的主殿里热闹的很，太后正如楚曜先前说的那样，正在安排启摩国敬献的美人。

　　那些个美人儿排成两排，站在大殿中央，太后端坐主位，五皇子妃小詹氏坐在她的侧首。

　　楚曜调整步伐，变成与沈晗月并肩走进大殿。说也奇怪，他们一走进去，两旁随伺的宫女们皆有序地往外退。

　　沈晗月有些纳闷，却还晓得与楚曜一起向太后行礼。

　　“孙儿（臣妾）见过皇祖母。”

　　小楚纪的小短腿朝前迈出一步，“纪儿给皇太.祖母请安。”软糯糯的嗓音立即让范太后笑得开怀，“都是自家人，老五在垂帘后头，太子也去那吧。”范太后笑着言道，再挥手让小楚纪到她那边去：“小猪猪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我喜欢吃皇太.祖母做的李子干。”小楚纪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将太后乐儿掩嘴直笑：“快帮帮他，这样满嘴嚼的，别噎着喉咙。”

　　小詹氏将沈晗月带到她先前坐的位置，解释道：“刚才皇祖母就念叨说二嫂嫂会来，让我坐另一个位置，我就赖皮非要坐在这儿，说等二嫂嫂来了再腾出来。”

　　沈晗月落座，笑着道：“我才刚进门，许多讲究还不清楚，五弟妹可要多提点些。”

　　“看气色，太子妃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以后要注意点，身子是自己，要爱惜些。”范太后擦了擦小楚纪的嘴角，开口说道。

　　“皇祖母说的对，臣妾以后会注意的。”

　　范太后再道：“这十位便是从启摩国来的佳丽，不知太子先前与你说过了没？”

　　“太子告诉臣妾，说启摩国敬献三名女子给太子。”

　　范太后颔首：“那你相一相，选三个老实本分的，然后老五媳妇再挑两个，剩下的就由哀家做主了。”她没有直接赐下去，就是怕沈晗月心性高，又给气病了去。偏生启摩国的使臣又还没回去，敬献来的人，总要安排个去处，而这厢，都已经让太子与她提了，并非针对她，应该不至于再来个什么事吧？

　　范太后这阵子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沈晗月这一病，竟让肃亲王将徐皇后的皮给拔下来一层。忧的是，好好的一个太子妃，心眼竟跟针眼一样，就算东宫那日进了两个女人有些堵心，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将自己活活气死。

　　这身娇肉贵的太子妃，心性这般高，气量又这么小，与她相处不得小心翼翼的？再一不小心气出病来，世人是不是会说皇家待他们沈家不公？

　　唉，这世上就没个全然称心的事。

　　范太后暗自喟叹，再将视线瞥向五皇子妃：“趁着太子妃在相看，老五媳妇要不要问问老五，有没喜欢的？”

　　五皇子妃笑着点头，吩咐身旁的太监去帘子后头问问。

　　沈晗月看了一圈，启摩国的人是墨发黑瞳的白种人，大眼睛高鼻梁，都是很符合东方人审美观的美女，个个要胸有胸、要大腿有大腿，这种异域风情的女子，是个男人，都会浮想联翩吧？

　　而那些个美人儿，在看见楚曜的那一刻，就芳心大乱了。她们肯定是没想到楚曜是个这么妖孽的主，只要被女人看见了，魂就很自然的被勾了去。

　　思及此，沈晗月突然悟出了先前的疑惑，那些个宫女一见到楚曜进来，就像得了命令似的，一个个排着队出去候着。想来就是因为楚曜的磁场，会让宫女们走神的走神，痴呆的痴呆，久而久之，慈宁宫就有这么个规矩，楚曜一到场，只留下太监或者年长的嬷嬷，其余都去外头候着。估计就是这样！

　　楚曜的杀伤力，沈晗月这一刻是真的领教了，顿时有些沮丧。

　　而前头的启摩国美人儿全都雀跃得很，她们既然被送过来，就是个弃子，是个玩物，人生也没有什么更大的盼头了。但是太子一走进来时，她们似又活了过来，太子身材高大，样貌清隽仿若仙人，且温文尔雅，若能配给太子，也是一种福气。

　　几个美人儿屏息静候，皆等着那一方端坐的太子妃发话，好让这个幸运有机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而沈晗月这厢也是难受的紧，既然让你选，你就选三个呗，最多晨省的的队伍右边再增加三个而已，不对，她们这等模样，性感的很，应该很快就会站到左边那队去。沈晗月想着想着就想多了去，也就没有及时开口。

　　范太后心下一沉，觉得沈晗月不会真的连基本的肚量都没有吧？如果想要专宠，那也要凭本事让太子宠上去才行，就像当年先皇对她那样，女人的本事，可不是靠拈酸吃醋来绑住夫君的，那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妇人做的事。

　　小詹氏也发觉沈晗月迟迟没开口，这可不行，皇祖母既然发话了，就算不痛快，也不能让人看出来，那样会让自个儿难做，谁会理你心底流血呢？

　　小詹氏试着打圆场：“二嫂嫂是不是不好决定，我也不知殿下喜欢哪个，所以就请殿下自个儿决定，二嫂嫂是不是也问问太子三伯？”

　　沈晗月回过神来，往那边垂帘瞥了一眼，道：“是应该殿下自个儿拿主意，总归是伺候他的。”只是她不知，那记眼神配上她说话的口气，酸涩心境早已表现得再明显不过，范太后与小詹氏自是看出她的哀怨。

　　范太后也有些不悦，却也不能因为这样来数落她，她的立场也不容易，病才好，又有新人来，只是皇家并非寻常百姓家，既然进了皇家门就要做好皇家的女人。

　　太子是谁，是以后的皇帝，若是这种性子，迟早活活气死自己。

　　“太子是要自个儿挑，还是皇祖母代你决定？”范太后这话便是告诉沈晗月，你选和不选，东宫都会进三个女人，而且以后还会持续，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法改变，就只能学会习惯。

　　楚曜被问到话，垂帘被太后身旁的嬷嬷撩起，他走入大殿一侧，离中央启摩国的女子有一段距离。

　　沈晗月定定的看着他，也想知道他喜欢哪个，这样也好，越是这样她心死的越快，省的一直被打巴掌，然后楚曜再偶尔发颗糖给你，最后挣扎、纠结没完没了的煎熬着。

　　但是此时此刻的她还是很在意楚曜的答案，是以，看在别人眼中，便是太子妃一直瞪着太子，似乎太子敢选，她就会上去揪他耳朵似得。

　　“就那三个吧。”楚曜所指的方向是最左边的三个。

　　范太后有些满意，面色稍缓：“就她们吧。”

　　楚曜噙着笑：“谢皇祖母。她们已经是东宫的人了，孙儿做主，将这三名美人送给二哥，他至今没个王妃，想必不喜欢大华女子，没准就喜欢启摩国的女子。”

　　说了半天，他竟是将人送给崇王，不打算领回东宫？

　　而前一刻范太后有些与沈晗月较劲，沈晗月不想要人，而太后是看不惯她小里小气，结果太子这边，真从了沈晗月。

　　范太后甚是不悦：“哀家自会替崇王安排，不需要太子赠的三名。”

　　“皇祖母赐的是祖母的心意，孙儿给二哥的，也是孙儿的心意。”

　　“你……”范太后双唇微启，细想一下，终是劝自己别置气了，沈晗月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新婚，只是这心胸与气量也不知慢慢教导能不能改变？

　　范太后这样想着，结果一旁的小楚纪巴眨着眼睛，看起来很懵懂的模样。

　　他虚岁也就四岁，没看很明白，不过又觉得殿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好像是母妃与父王之间，就嘟嘴说道：“父王最怕母妃了，他说他不敢惹母妃生气。”

　　这句话一出，本在那畔径自品茶的五皇子噗——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因为小楚纪说的是太子惧内，太子怕太子妃，太子不敢惹太子妃！

　　难怪太子妃敢摆脸色，没错，太子妃没开口，太子就不敢把人领回东宫，这才说送给崇王的。

　　众人唏嘘，范太后也难以接受，不得不承认，太子待沈晗月，当真是一往情深，这是太子亲口说的，此生唯娶沈晗月一妻。

　　只是大婚那晚，太子竟然会让沈晗月独守空房，原本是怎么也想不通，太子为何让她被人嗤笑？

　　现在小楚纪的话点破了疑虑，太子怎么可能不进她的房，想必是沈晗月看着婉容进了东宫，心里有气全撒太子身上，然后将太子赶出了新房，对，一定是这样！

　　总之人的思想很多元化，太子新婚之日让沈晗月独守空房的版本，到了范太后这，就变成了这样，且还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沈晗月身旁的小詹氏也是目瞪口呆，不过她是最快拉回思绪的，心里头甚至想向她取经取经，是怎么可以让夫君怕她的？

　　楚曜也是没想到，小楚纪会冒出这么一句，他忆起晨间的几句对话：“纪儿，你以后要听母妃的话，知道吗？”

　　“父王，我有些怕母妃。”

　　“一点点怕是正常的，只要纪儿不做错事，就行了。”

　　“父王您怕母妃吗？”

　　“纪儿与父王一样是男儿，所以咱们要自省，不能随意犯错，知道吗？”

　　结果这小娃娃理解成自己回答他怕母妃，不敢犯错，不敢惹母妃。楚曜有些无奈，也没打算解释，若说怕，自己何尝不是真的怕呢？

　　怕她心里从此剔除了自己，就再也进不去了，怕她心里还装着阿奕，他怎么努力，都没法将阿奕从那里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