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吞佛童子

15、小个子的男人

　　谢钦连坐在餐厅里等他哥，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他无奈地笑了笑，觉得还是小时候好，那时候他过得多自在多快活，谢钦和过得多安静多美好。不像现在，负担重重还要应付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词。
　　谢钦连之所以会认识宋词当然是因为他哥，因为钦和一时心直口快地在他面前抱怨了一句：他老跟着我。
　　听了这话的谢钦连心里一惊。一来，这话直接戳中了他那不便言说的取向问题；二来，他不想钦和跟自己一样。如果钦和跟他一样的话，他想，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逼着自己在程澄和家人里面选一个。
　　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个兄长是很幸运的事情，钦和结婚生子延续香火，他这做小儿子的对父母的愧疚就会少很多。
　　他知道自己是要走哪条路的，而这条路，钦和是走不得的。谢钦和是要娶妻生子悬壶济世儿孙满堂的，钦和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好孩子、好儿子、好学生，他有过女朋友，他是喜欢女人的。他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哥被一个男人掰弯。
　　他装作不经意地跟钦和聊了几句那个男人的情况，钦和说得极少。为了考察敌情，他去了宋词的蛋糕店两回。
　　然后他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尤其是在见过那个男人之后，谢钦连觉得宋词那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表象下面潜藏着一个锋利性感、无坚不摧的男人。
　　他能想到的最合适也是最俗套的比喻是，那个男人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剑，一旦拔剑出鞘，所到之处必定所向披靡、血光四溅。
　　站在同志的立场，谢钦连很欣赏这样的男人，可是站在钦和弟弟的立场，谢钦连很头疼。
　　钦和说那个男人找朋友凑钱开了家蛋糕，就在M大的旁边。谢钦连开着车去看，一家普通的蛋糕店，名字起得像影楼。
　　钦和还说，那个男人之前是一家小区物业的保安，后来大概觉得这一行有危险所以不干了。
　　谢钦连为此还特别观察了下写字楼的保安和自己小区的保安，他觉得他们和宋词之间至少隔了十套汤臣一品的距离。
　　他甚至雇了私家侦探去查宋词的来历和身份。
　　半个月后，私家侦探退了一半的定金，十分羞愧地跟他道歉，说是这个人的来历实在是不好查，拖了这么长时间动用了那么多的关系，只查到这个人曾经在一家公司做过总经理的私人保镖。
　　私家侦探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张纸，三行字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宋词头发剃得很短，一身黑色西装，正在下台阶。大概是发现了拍照的人，头微微侧过来，抿着的唇角，凌厉的面部轮廓，严肃冷静的眼神。
　　不笑的宋词像一头猎豹，沉着冷静，蓄势待发。
　　照片清晰度不高，被人裁剪过，大概还改过格式，但谢钦连认出那个人确实是宋词。那个时候的宋词和现在还是有区别的，大概就是半出鞘的剑和未出鞘的剑的区别。
　　资料上写着宋词三年前给艾瑞餐饮公司的总经理萧景琛做过一年的贴身保镖，月薪大概在8000到10000元，不包括老板私下给的小费和奖金。
　　“工作期间颇得萧景琛信任，萧景琛出行如果只带一个人，那个人必定是Eric……”
　　谢钦连把资料上最后一行字读出来，抬头问小个子男人:“Eric？”
　　私家侦探是个小个子的男人，穿着休闲装，戴着鸭舌帽，第一眼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但眼角的皱纹和过深的法令纹出卖了他。
　　私家侦探皱着鼻子笑：“哎呀，是这样的，这个萧总从小在外国长大，刚回国可能一时不适应周围全是中国人，所以呢，就给身边的人都起了英文名字，Eric就是你要查的这个男人。”
　　谢钦连忍不住笑：“幼稚。”
　　“哎呀，确实是有点，不过，他年纪小啊，这种行为可以理解的。”
　　谢钦连眼睛盯着宋词的一张照片，随口说了一句：“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了，年纪能小到哪里去？”
　　“哎呀，他今年也就25岁，三年前才22岁，好多孩子在这个年纪大学还没毕业呢。”
　　谢钦连猛然抬了头，私家侦探一双眼冒着精光：“你要是想查萧景琛，我这里的资料可是一堆一堆的哦。”
　　那一双小眼睛盯着谢钦连目光里满是期待，谢钦连沉吟了一下，抽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先说个三百块钱的。”
　　小个子男人动作利索地把钱塞进钱夹，一副故弄玄虚的表情：“萧景琛哦，不知道啊？艾瑞餐饮连锁你也不知道啊？哎呀真是的，那“爱吃不吃”你知道不？”
　　谢钦连点头。“爱吃不吃”是一家餐厅，价钱和名字一样高冷，程澄喜欢这家，说是名字个性菜也好吃，谢钦连带着他去吃过两回，说实话，跟价钱比起来，菜色只能说是很一般。
　　“爱吃不吃就是艾瑞旗下最知名的餐厅啦，”小个子男人说道，“还有啊，萧景琛这个人啊，怎么说呢，说好听了就是国外长大的思想开放思维活跃，想法多行动也快，说难听点，哎呀，他就是个败家子啊，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私生活很混乱的，也不是块经商的料，好好一个餐厅被他改造的跟个画廊一样，真是可惜李总那么好的一个母亲。”
　　话到这里就停下来，谢钦连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哭笑不得，这个人哪里像是做私家侦探的，话这么多人这么八卦，倒是很适合做狗仔队。忍受不了对面那道炙热的目光，谢钦连很配合地问了一句：“所以，他母亲李总是？”
　　“哎呀，李先玫啊。”
　　小个子男人迫不及待地吐出这个名字。谢钦和前倾的身子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他想他可能是白白送了人家三百块钱，博莲李家家族成员的资料，包括那些花边八卦，他自己上网都可以搜出来，而且绝对会比这个人说的更多更全。当然，那些网上挂着的资料也是可以对外公布的资料，或者是一些无关大局的花边新闻。互联网上绝不会说博莲李家和中央几位官员的交情，也不会说这个家族早年发家期间的种种擦边行为。
　　小个子男人好像是看透了谢钦连的想法，皱着鼻子笑：“哎呀，钱不会让你白付的。”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冲谢钦连勾了勾手指，谢钦连配合地倾身，耳边听着小个子男人可以压低的声音：“你不要看他换了那么多女朋友，其实，他是个GAY……据我多年的观察，他喜欢的类型，嗯，就是你要查的这个人，你刚刚不是问我那个保镖为什么会辞职吗？我猜，是因为，职场性骚扰。
　　“还有，你知道博莲太子爷李汇锦为什么同意他这个表弟刚一回国就接手这几年发展很好的艾瑞餐饮，而且还纵容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么，当然一方面是因为这小子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另一方面，这小子是个GAY，不会结婚生子，他这样的，就算谋权篡位，也没有继承人啊！”
　　小个子男人似乎是怕谢钦连听不清楚，说出来的话虽然音量很低，但是咬字极其清楚。谢钦连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地收回了身子。小个子男人突然变得很谦逊：“哎呀，都是推测，推测。”
　　小个子男人背着双肩包走了，走之前还给谢钦连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这么大的内幕你好好消化消化。
　　谢钦连确实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宋词的背景和身份或许比他想象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