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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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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冬
那天后……再没见过……
很讽刺吧,见到你的最后一次,竟然是我们之间最不愉快的记忆……
你说你等我,你说有话跟我说的,可是……你去哪儿了?怎么没等我?又骗我了是不是?啊?
还能回来解释给我听吗?只要回来,你说什么我都听,都信!你说你爱我!我信!你不喜欢我孩子气的纠缠!我改!你不准我贪床让我一定要吃早饭!我听!你教我弹了一遍又一遍的你喜欢的曲子,我现在已经弹得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甚至比你弹得还好。求你回来,我弹给你听,行不行?——所有人都说我弹得非常好,只有你不知道,可是他们却不懂,我弹得这么好,是因为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我心里想着你……
我一遍一遍地坐在钢琴前面弹着,感觉你还像以前那样温柔安静地立在后面看着我,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有一双好看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肩。我一遍一遍地走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去我们一起去过的空地看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看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高中的最后半年,我考取你的学校,学习你的专业。我想,我以后的人生,就是不停地寻找你的踪迹。
然而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孙叔文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从此天人两隔;不管我怎么努力,他再也不是我的了……
(五)
压根没想到,在大学校园里,竟然会遇到徐千叶!
这么久以来虽然知道他跟我住在同一个城市,每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一个太阳升升落落,但只是偶尔自己一个人心里偷偷地乐——说起来惭愧,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不好意思主动去找他这个高中同学叙旧,也不敢奢望毕业之后还能再有什么联系。原以为,那份古怪的淡淡的情愫就只能这么永远藏在心里了。
莫名地有些高兴——确切地说,高兴得都有些嚣张起来了,哈哈!我快步奔到他旁边,伸出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记~
“徐千叶!?”
……
“真的是你!”
他傻兮兮地回头,被我的热情吓了一跳。
还是一样纤细柔和的眉眼,淡淡的好像一直在微笑的神情,似有若无的忧郁的气质……看着看着,我忽然莫名其妙的局促了起来,不知接下去该再说些什么,脸上微微有些烫……
“邱羚!?是你呀~”他笑着叫出了我的名字,大气又亲切。“怎么,你在这儿的?”
“是啊!你呢?你也是这个学校?”我有些热切地期盼着什么。
“没。”他温和一笑,“陪同学过来给女朋友送东西的。”勾起的唇线向上,延长的地方有个浅浅的酒窝。
“你女朋友?”
“傻了你!?”他笑,“说了是陪同学。”
之后,似乎自然而然的,我们常常混在一起了。约了一起去打球,去吃饭,偶尔去喝酒,跟在女生后面指指点点评说哪个更漂亮,甚至还组织跨校的两个班联谊。大学的生活就是这样轻松而愉快,我们有的是年轻、活力,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时间!
然而在这轻松愉快当中,我心里总有个小小的疙瘩——我喜欢徐千叶,喜欢他很久了,从高中认识他就开始喜欢,打心里喜欢,可是……我俩都是男的……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后来不知怎么就知道,原来,徐千叶也喜欢个男的;原来,徐千叶的心里也有个疙瘩,存了很久的疙瘩;原来,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他永远都不肯放弃却永远也不可能被他等到的人……
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时间有更强大的力量了,也许就会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执著,不再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暗自神伤,不再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因为,我要给他幸福,我要看他快乐。
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找回来。所以我终于故起勇气找徐千叶长谈。那晚走在他学校的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延续到行道树和教学楼的阴影里去连成黑色的没有边界的一片,变成仿佛永远那么长那么长。我小心地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地跟在后面低头走着,生怕前面的身影会忽然僵立不动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听。然而,徐千叶只是一如习惯中那样轻快地在我前面走着,轻得好像天上漫不经心的云,在我小心地吞下最后一个音节后安静地回过头冲我友好地笑笑。他欢快地说,邱羚,你要不要听我弹琴?
我一愣。
徐千叶的琴弹得很好,那声音仿佛不是从他手底下流出来的倒像是从他心里流出来的。琴房的窗子大开,轻薄的窗纱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生出一抹华丽的悲凉。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要关窗,却忽然听到背后琴被砸得“乓——”一声响,不由停下来,呆在那里。
有那么几分钟,四周安静得令人几乎要窒息。风把窗纱吹得乱七八糟地在我眼前飘着,我不敢回头,因为我听到什么东西“嘀嗒——嘀嗒——”的声音,好像水滴缓缓地滴落在地上。良久,徐千叶终于沉着嗓子艰难开口,“邱羚,你都忘了吧,忘了我,就当我不曾存在过……”
又是沉寂。
我转身,情绪平静异常。“那么久你都忘不了他,让我怎么忘了你?”意外地,唇边扬起一抹我不擅长的自嘲的苦笑。
时间可以过得飞快,那次谈话后很久,我才又见到他。时值年末,树上已经光秃秃的,校园的路上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下过雪,却比雪更冷清。
“邱羚,这儿呢这儿呢~”徐千叶穿着黑呢子的长风衣站在那里冲我招手微笑,风吹着他的刘海,整个人显得愈发清俊了。“前几天跟乐团演出去了,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别介意啊~对了,快圣诞节了。哪儿过啊?来我这儿吧?晚会的时候我还要演奏呢……”
徐千叶喋喋不休地邀请着,好像什么尴尬都没发生过。他的热情打消了我的顾忌,我扬扬眉毛,“好啊!”
“邱羚,这身行头很赞的嘛!”看到我准时出现在礼堂一角,徐千叶微笑着迅速跑过来把我也拉进人群。
“Hi~你好,我是林晓。”桌子旁边抱着热奶茶的漂亮女生看着我们露出微笑,大方地伸出手来。
偷偷地呆了一下,友好地回应,“邱羚,邱少云的邱,藏羚羊的羚。”开朗地向美女展示我洁白整齐的一排牙,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徐千叶——该不会是……
“久闻大名,学长时常提起的高中死党是吧?我是他同一个乐团的长笛手。”——“噢。”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我表现出一副久仰久仰的样子,“难怪手长得这么好看。”面对我的恭维,林晓只是毫不介意地大方地继续扬起开朗的笑——实在是很好的女孩子。“看来跟你混在一起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啊~”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徐千叶,“是啊,实在是很好的女孩子,你小子别浪费了,以后可要记着我的好~”徐千叶小声地凑近了说,声音里透着愉悦。
“哎,下一个节目该我了,你们坐这儿给我好好看啊,可别见色起心忘了兄弟!”故意说出暧昧的话,徐千叶笑眯眯地对我们挥了挥手走上台前,温文的样子像个王子,立刻引得下面一片女生的尖叫。
“千叶平常总是这么受欢迎么?”周围黑下来,一束聚光灯照着黑色风衣的他和黑色典雅的三角钢琴,变成只有他的世界,我对林晓轻声问到。
“当然啊。学长长得这么帅,性格开朗,又会弹琴,人又温柔又绅士,而且还是单身,丢在哪个学校不是王子一样的人物?”林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开朗,比我还开朗么?”勾唇微笑。
“我怎么会知道,”女生有些害羞的笑了,“不过王子固然有王子的优点,骑士自然也有骑士的好处。”
“这么说来,我可以当你的骑士么?”
她一定庆幸黑暗隐藏了她羞红的脸,就像我庆幸她看不到我的苦笑。徐千叶,你小子真会装,你就继续给我这么装吧!
舞台上的他挂着让无数女生爱死了的忧郁气质的微笑,安静地弹着《圣诞结》——merry,merry christmas,lonely,lonely christmas,想祝福不知该给谁,写了卡片能寄给谁?
送林晓回去之后,寂静的路上又只剩下俩落单的身影,就像上一次,上上次——真是没什么新意。就算有什么话适合在这种时候打破沉默,想必也早被我们用光了。
不过什么都不说的话就更奇怪。
“徐千叶,那丫头是你故意找来的吧?”
“什么故意,你找一个来我看看。”他闪烁其词地笑。
“你小子,少装蒜了,当我傻呢。”
“有点。”
“哎,你还真来劲了。”我也笑,在他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忽然觉得,也许就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错,没有那层惹人烦心的暧昧,普通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就像他说的,“高中死党”——这词还真不错。“原来我是你死党了啊?”
“你以为呢?”
“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靠,这都不记得了,猪脑啊你——就说你傻吧!”徐千叶毫不客气地重重在我背上又拍回来。
“呵呵,有点。”我把我的白牙露给他看。“不过徐千叶,那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林晓说的‘性格开朗’了?我还当你是忧郁王子呢。”
“屁,你才忧郁呢!看我心情好你嫉妒是吧。你可别找事儿啊,不然看我给你一拳!”
“千叶……”
“嗯?”
“你是不是去做变性手术了?——性格的性。”
“我说你今天找打啊!”他咧开嘴在我背上又锤了一记,“还死党呢,原来你不知我本性啊?”
“你老做那什么手术我怎么会知道!”再次表现出欠扁的样子,这样吵吵闹闹的感觉很轻松。
“邱羚,那些烦心的事儿我都忘了,全忘了。你也忘了吧,都忘了。”他转过来对着我温和地微笑,有点假,不过看起来很愉快。
“哦。”
“对了,圣诞节,送你个东西。”那只修长美丽的手伸进口袋,“明年春天,我要去英国了,也给你当个纪念吧”他边掏边说。
“哦。”
……
(六)春
其实他并没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把一切都给忘了,就像我也舍不得听他的把一切都忘了一样。每次看到他在人前努力装出阳光灿烂的样子,我的左胸就会不由自主地揪痛一下——当然,如果我右边也有一颗心的话我并不介意可以为他揪痛两下。人就是一特奇怪的生物,越是难过越要微笑,越是不开心越要自我解嘲,然后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暗示下不仅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连自己也终于渐渐变得麻木了,好像原本真实的感觉反而变得不真实了。
当学校的樱花再次开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徐千叶走了。在我看来这很不错。远行是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情。我独自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觉得天地那么大,似乎忽然间一切都变得宽广起来;蓝天下广袤的绿地上火车和铁轨在赛跑,看谁可以延伸到更远的地方——虽然无论如何赢的一定会是铁轨,但火车还是在拼命地跑啊跑,不然你看,停下来的铁轨永远比停下来的火车更常见。忽然间我变得对火车无比有好感,简直要被它不懈的精神打动了,长久以来不肯放弃的爱情使得我很没出息地跟这玩意产生了英雄惜英雄的强烈共鸣——如果说飞蛾扑火的精神更明确一点的话——可是我为什么非得跟只蛾子相提并论呢?
进了校门,对着那些满目的粉红,我忽然不自觉地念出“徐千叶”这个名字——习惯是很可怕的——对我来说,这三个字已经如同呼吸一样频繁地存在于生命中,虽然大部分时候仅仅只是出于习惯地想起它而绝非有什么独特的实际意义。
然而之所以会成为习惯,总归是有什么原因吧——哈哈,邱羚,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言情了!
轻松地把手插进口袋,仰头恰好看到一架飞机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忍不住伸出握着手机的手,上面一个小小的许愿瓶子坠在蔚蓝的天色下。
徐千叶,你坐飞机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安静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是不是也感觉到那种广阔对心胸的震撼?从飞机上看下来的天地一定比从火车上看到的大很多吧?——你这家伙,学女生玩什么浪漫,狐朋狗友的暂别就暂别呗,非要送这种惹人牵挂的挂件给我干什么?故意的吧你小子?!
我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你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在等一个人?
还要等多久呢?
我也在等一个人,一直一直等下去。
还好春天总是能够让人感到安慰的季节,那里仿佛蕴藏着不尽的希冀;即使我们不能一起幸福地相爱,我们也要各自幸福地生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