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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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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金堂便在四位便装护卫的陪伴下前往杜宅。
时辰尚早,求曲的人还没有来,门口清静地很,金堂深吸了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杜宅的下人上次已经见过他,金堂表明了来意,便客客气气地迎了进去,在前厅等了没一会儿,杜老儿便大步迎了出来,“小狐狸儿,你可算来了,让老夫好等啊。”
“虽然来得迟了些,总好过不来吧。”两人的目光一交错,杜老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咦,今日,怎么不见上次那两位公子啊?”
“他们忙着呢,可没那个闲工夫来你这里。”
“哦,那我新入了个宝贝,他们倒是无福赏鉴了。”
“你那些宝贝,恐怕也只有你自己当成宝吧。”
“你敢小瞧我?走,我这就带你去看。”杜老儿抓着金堂的手便往里去,径直往半入阁去,那四个护卫自然亦步亦趋,到了半入阁前,杜老儿瞥一眼他们,见他们并没有止步的意思,便皱起眉来,“你们几个,又是干什么的?”
金堂道:“杜老,他们都是我的护卫。”
杜老儿嗤之以鼻,“到了我杜宅,还要什么护卫,难道我这里,还有人会加害你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我告诉你,这些人,就算是你带来的,老夫的半入阁,也不会让他们进一步。”
金堂转向他们,“你们听见了吧?不是我为难你们,只是杜乐师的规矩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他可小气得很,轻易是不肯将他的宝贝示人的,若是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他定然要找人拼命,几位大哥实在是不方便进去,不如就在这门口守着,我片刻就出来,可好?”
四人对视一眼,“我们奉命保护金公子的安全,本是片刻都不能离身,但杜乐师这里的规矩,我们也是知道的。一盏茶的时间,公子不出来,我们就要失礼了。”
一盏茶,你们怎么不说一弹指,金堂暗自腹诽,这时间可掐得真是紧啊,真以为他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好,一盏茶就够了。几位大哥请放心,我一定尽快出来。”
“一盏茶,也就够看个皮毛。”杜老儿满是不悦地哼了一声,拽着金堂进去,大门关闭地刹那,他也换了一副严肃面孔,果不其然,此处是有密道的,两人的默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金堂毫不迟疑地跟着他下来,暗门封闭,将两人关于一处密室之中。
时间紧迫,两人没有多做废话,一连串的快问快答。
“上次同你来的人是当朝皇帝?”
“是。”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幼时遇见,彼此记得,如今么,他求我不得,我欲逃无门。”
“你和他?”
金堂苦笑:“实不相瞒,我在入京之前,是锦城一个小倌。”
杜老儿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痛惜之色,“想不到你失踪之后,竟有如此遭遇。”
“杜老儿,你以暗号为示,该不是只为叫我来叙旧吧?你要是只有这些话,我还有许多事要问你。”
“如今时间紧迫,暂抛开那些不理,也没工夫答你什么。”杜老儿连表示同情都顾不上,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到壁架边,取下一支玉箫,连语速亦快如吐珠,“你父亲有一首曲子,要我教给你。你天资聪颖,我示范一遍,你且用心记。”
“莫不是那首古曲《将离》?我听父亲吹过,记得一点。早就想问你……”
“闭嘴,仔细听!”杜老儿一声厉喝。
下一瞬,他已经举起了玉箫,开头的调子非常熟悉,正是《将离》。
金堂望见周围墙壁似乎不同寻常,料定这里必然是用了特别的材料制墙以防泄音,便安下心来,全神倾听,一开始的曲子,的确是他记忆中的无疑,但方过了第二节,曲调中便多了许多细小的差别,而这些几乎难以察觉的差别,竟让这首曲子焕然如生,金堂眼前,甚至可以看见铸剑庐前飘落的雪,看见在夕阳晚照下剑柄上的光,看见铸剑师恢复清明时泪珠滑落的痕迹……
不仅是焕然如生,应该说是,仿佛那个故事里人,就活在这首曲中,从来都没有消失一般。
而这首曲子,就是唤醒他们的钥匙。
这是金堂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紧紧盯着杜老儿翻飞的手指,似乎那里,会飘出未灭之灵。
周遭一切,皆不在眼中,一曲终了时,金堂竟忍不住潸然泪下,他急忙擦去眼泪,一抬头,方才发现杜老儿竟不知何时,额头青筋暴露,面上冷汗连连,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似乎吹奏这首曲子,需要消耗他极大的力量。
“杜老儿,你怎么了?”
杜老儿虚弱地摆摆手,“你可记住了?”
金堂回忆一遍方才听到的,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曲子?”
“就是《将离》。”杜老儿喘息了几下,“真正的《将离》。”
这才是真正的《将离》?那么父亲在最后时刻吹奏的、陆回青从杜老儿那儿习得的,难道都是障眼法不成?
这显然是父亲的主意,这样煞费苦心,连他也瞒到现在,究竟是何用意?
他还来不及问,杜老儿已一把抓住他的手,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但这首曲子,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藏在心里,知道吗?”
金堂点头,“是,我知道了。”
“这些个烦人的奴才,也盯得太紧了些。”杜老儿嘟嘟嚷嚷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粉盒,一边往脸上涂抹掩盖苍白的脸色,一边道:“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了,咱们快快出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金堂扶着他离开密室,走到门口,方这才松开了他。
以眼神征得了杜老儿的同意,金堂调整一下状态,笑着打开门,“还说是宝贝,我看,还不如你之前收藏的那些,难道你年纪越来越大,眼光反倒越来越差了不成?”
“你这家伙,一来就惹我生一肚子气,你看我以后,还让不让你进这个门。”
“金公子。”护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杜老儿,见并无异常,便默默退到了一边。
又逛了一会儿,护卫道:“金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虽知他的催促必然是言穆早已吩咐的,然却仍要装出不情不愿的样子:“这才呆了多久?”
那护卫低着头不答话,金堂叹了一声,“杜老儿,看来我又得告辞了。”
“唉声叹气的做什么,以后有空再来便是了。”
杜府门前已有了排队求曲的人,杜老儿便将他们自偏门送出,下人方打开门,数道破风声便呼啸而来。
“小心!”金堂一把将杜老儿扑到一边,若是再晚上一步,恐怕他们都要像那下人一样被扎成了刺猬,四个护卫利落地抽出剑来,挡在他们面前替他们格开了弩箭,头上一阵风响,数个蒙面杀手从天而降,他们人多,交战不久,便有一名护卫被夺了性命,正倒在他们面前。
剩下三人将金堂与杜老儿护在中间苦苦鏖战。
“杜老儿,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三个撑不了多久,咱们一定要找机会冲出去。”
话说着,又有一个护卫受了伤,金堂抓过那已经殉职护卫的剑,只在空隙间,专朝那些杀手的下盘扎去,一个护卫见状,立刻和他打起了配合,一时倒也伤了两个。
金堂正要趁此机会带着杜老儿逃出去,冷不防一支冷箭射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射进另一个护卫背心。
四个护卫,已折其二。
他们本都是皇宫中的高手,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这里埋伏下倍于他们的杀手,一时那剩下两个亦是换了不要命的打法,只求替金堂他们开出一条道来。
“妈的,到底是谁要杀我们,这也太狠了。”
杜老儿被吓得不轻,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你想想谁会要你非死不可?”
“我怎么知道。”金堂紧紧跟着那两个护卫,眼睛四处乱瞥,“小心些,只怕还有冷箭。”
“金儿。”杜老儿猛得抓住他的手,往他的袖中塞了什么,“虽然冒险,也不得不在此时给你了。”
金堂还来不及说一句话,杜老儿已经一脸视死如归地表情迎向了朝金堂刺来的剑锋。
“杜老儿!”
金堂情急之下,唯有一脚踹在他的膝窝,逼得他跪了下去,那剑锋几乎是擦着杜老儿的头皮过去,直直刺向金堂的胸膛,周围刀光剑影,金堂已是连躲的余地都没有。
这叫什么事儿,不明不白地就死在这里?
金堂咬牙,架起手中的剑试图格挡。
“当”得一声,虎口一阵麻木,接着是血气翻涌的感觉,再一看,手中的剑赫然已经断成了两截。
金堂愣了愣,看着面前的刺客倒下,他的胸口,被洞穿了一个可怖的血洞,血不停地往外涌。
一道黑影如同旋风穿梭在杀手之间,只是几声惨叫,便不断有人倒下。
仅存的护卫也受了伤,举着剑站在金堂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身上虽然鲜血淋漓,金堂却笑了。
他们得救了。
最后一个人倒下,那黑影也显露出原貌,是个裹在黑袍中的男人。
他低着头审视了一会儿尸体,方才看向金堂,咧开一个有些恐怖的笑容:“金公子,陛下派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