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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亲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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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堂在昏迷中度过一夜的时候,陆回青在山路上跋涉着,他要往北方去,试图找一个机会。曾是戴罪之身,又恐有人追来,他不敢走大路,一直挑人迹罕至的小路走,有时候走上半天也未必会有一个人影。
所以可想而之,他突然听见几声老人的咳嗽,是怎样的吃惊了。
前路并没有一个人,陆回青紧张地回头,也不见一个人,他唯恐是什么山贼劫匪诱敌的伎俩,抓紧了包袱,加快了脚步。
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年轻人,年轻人,且停一停,停一停。”
被喊得烦了,陆回青干脆停了下来,向着空气问:“你是谁?”
那声音似是笑了,“有人在找你呢,你该停下了。”
陆回青心中一颤,料想来追他的必然不是什么朋友,不再理他,埋头就走。
老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必跑,不必跑,终究是殊途同归。”
猛得一个趔趄,回青从梦中醒来,额上已出了一头的汗,旁边的火堆还燃着,荒郊野径,一个人都没有。
他长出了一口气,翻身坐起来,刚擦了擦冷汗,后颈便挨了一记重击,隐约听见一个人喃喃着:“三天……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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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
言穆离开了锦城,奔赴千里之外的宣州。
简荣月不知道,闻楚不知道,金堂也不知道,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言穆已经走得远了,让简荣月没有机会追随,让闻楚没有机会不舍,让金堂没有机会冷语。
除少数知道言穆真实身份的人外,外头的人都只知道,王爷搬到别处小住,自言穆起兵后一直顶着有名无实的锦城令官位的孙庭业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消息中的意思,遥遥指向海棠别院。
简荣月偷偷地拭泪,爷爷皱着眉看了,抚着花白的胡子暗暗叹息。
闻楚依然在海棠别院静静地看书,坐在阳光里,感受着身上的寒冷,等着他某一天回来。
金堂沉默了许多,日日按部就班地吃饭喝药,其余时间皆是翘首以待,他知道的,言穆会把陆回青送回来,一个完好无缺的陆回青。
简荣铎居于宣州军营主帐,他是元帅,身系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一直暗中保护言穆的花暝杀手乌叶,也被派来保护他,也幸亏了有他,才能几次三番的从死神手下逃脱,可总是亲自冲锋陷阵,也难免受伤,半年的时间,他身上已经添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挡在前头的就是岷城,岷城四面环山,难以攻克,加上言穆停战的命令,他已经在此盘踞了半个月,日日都在思量如何以最小的伤亡攻下岷城。
言穆来得突然,报信的人日夜兼程,消息送到简荣铎手里,言穆距这里也不过半日之距。
“胡闹,简直是胡闹。”简荣铎皱着眉揉了信件,“要来督战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如此孤身前来,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置大局于何地?”
乌叶周身隐在黑袍之下,沙哑的声音似乎从虚空中传出来,“纵有鼠辈,也只是送死罢了。”
闻言,简荣铎抬起了头,从他的话里,仿佛世上没有谁可以伤得了言穆,“我曾以为像花暝这样的组织,本不屑与朝廷牵连,可你却听从王爷的调遣,如今看来,你并不是个例,难道花暝五杀,都在王爷左右?还是花暝,就是王爷的布置?”
乌叶桀桀地笑起来,“花暝存在了多少年,连我也不知道,若说是王爷的布置,那王爷必吃过长生不老的仙丹。”顿了一顿,他低声道:“我并不是听从王爷的调遣。”
话说到这里,乌叶的声音戛然而止,紧张地瞧了瞧四周。
简荣铎还想再问下去,看他的样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多说了。
世上还有人能让执掌无常刃的乌叶噤若寒蝉?如果说有,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花主。
相传花暝历代花主皆是五色杀手出身,他们做杀手时就已经难逢敌手,继承花主之位后武功更是会高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层次,数百年前曾有一任花主堂皇宣称要杀死一国之主,皇宫里聚集了多少高手军队,却还是被他杀到了君王面前。
其武功之高,令人发指。
假如说现任花主要帮王爷,他想不出,王爷的敌人如何才能活下去。
从猜测中醒来,简荣铎急忙召集三军,准备迎接言穆。
旌旗猎猎,朔风呼啸,层云之下,所有军队严阵以待,整个军营鸦雀无声,突马蹄声,扬鞭声传来,一骑黑马,仰天长嘶。
言穆解下斗笠,长发立刻随风飞扬,他两道剑眉下压着不怒而威的眼眸,缓缓扫视一圈,无形的威压便降了下来,简荣铎急行至前,单膝跪地,打破了这难捱的沉默。
“恭迎王爷!”
训练有素的军队紧随着简荣铎齐声高呼。
他仿佛生来便惯看了千军万马,举止间不带尘埃,单手扶起了简荣铎,与他共同步上阵前高台,台下的士兵皆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根本没有简荣铎所担心的服众问题,因为任何人站在他身边,无论愿不愿意,都已经自动化为了背景。他是那样的泰然自若,就像泰山,从不需要向小丘证明自己的巍峨。
简荣铎从万千思绪中定了定神。
在万众瞩目之中,言穆朗声道:“诸位本戍于边域,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累累功勋,有目共睹!简氏一族世代武将,忠心昭然。然父皇听信谗言,唯恐功高盖主,竟于赵氏叛乱,国之危时,将简将军父子夺权放逐,我虽为皇子,闻之惶恐,知失此忠门义士,如同自断双臂。若功盖天下却不赏,勇略盖主则身危,那为君者哪里值得将士们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这番话说到了将士们的心坎上,大家都是激愤的表情,大声道:“不值!不值!”
言穆道:“在愧疚之情,无以言表,本王在此,向诸位将士一拜,向简将军一拜!”
向着千军万马,他竟真的跪了下来,简荣铎要拦,却没有拦住,言穆的膝盖“咚”得落在地上时,简荣铎看他的眼神变了。
忠君爱国,遭皇帝忌惮,并不是没有委屈,愤而起兵,与本国军队交战,并不是没有无奈,这一跪,多少人私下谈天时也曾肖想,但何曾期望过为主上的会真的纡尊降贵。
军队皆寂,言穆起身,转向简荣铎,两人的目光对视,言穆的眼睛里真挚地没有一丝做作,“请将军受我一拜。”
简荣铎没有让他跪下,他用单手扶住他,自己抢先跪了下来,吼声响彻天地:“效忠王爷,万死不辞。”
军队喧然,震枪,齐呼:“效忠王爷,万死不辞。”
澎湃的声浪回响在辽阔的天空下。
言穆笑了起来,扶起简荣铎,在众人面前握拳宣誓:“三日之内,本王将取岷城之印,与诸位归来痛饮。”
看着他肃然的面孔,没有人怀疑他说得是假的,每个人心里都描摹出了拔起占城,畅快豪饮的场面。
演兵,观阵,整齐划一的呼喝显示出这支军队过硬的素质。
简荣铎低声道:“王爷决意推进了?”
言穆转向简荣铎,沉沉的眸子中看不出深浅,极为冷静的语调却显示出不容置疑的信心:“是时候结束了。”
大风吹过,简荣铎的脊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