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情》千树濑

18、第十八章

　　他根本没有考虑到搬去哪里，学校在没开学之前是不能搬回去住的。但天一亮他就将不多的行李从那间公寓搬出来了。男人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起床喝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章宁本该向他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看着那一地的狼藉，低声道：“这些东西我以后会赔你。”
　　“哼，”男人从鼻子里发出声音，“你一个穷学生，拿什么赔？”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温和，章宁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但不会总这样的。”他抽着烟没做声。
　　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把钥匙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男人突然问道：“书店......你还去吗？”
　　章宁咬了咬牙，别过头去，不自然地说，“还有一个月才开学......”
　　“嗯，那至少干完这一个月吧，我暂时找不着人。”
　　“谢谢你......”章宁说。
　　他不得不拖中介找了间便宜的房子先住着，这一个月所得工资差不多全交了租金。他每天照例八点钟开书店的门，然后晚上九点关门回去，老板来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少，章宁倒像成了这家店的主人，进货看账也成他的事，哪天章宁把这店卖了可能他都不知道。其实他觉得留在这里很好，至少忙的时候他几乎想不起来那个人，他们之间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或许从来都没有开始过，那天晚上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梦罢了。有时候半夜醒来，屋外面下着雨，雨点打在破旧的房屋上，他就这样睡不着了。从抽屉里翻出那夏的专辑，带上耳机听那些深入灵魂自白一样的歌，那夏的声音寂寞而忧伤，在漆黑的夜里像在倾诉。
　　被雨洗刷过的天空干净透彻，空气里净是泥土和烂树叶散发出的独特香味。路面还没有干，但是已经快干了，因为太阳正懒洋洋的挂在天边，也许喘口气的功夫它就从懒散的状态中抖擞起精神，散发巨大的热量，像一只饿极的饕餮张口吸尽空气中所有的水分。
　　章宁穿过弄堂，狭窄的街道两边已经摆满沾着露水的绿油油的新鲜蔬菜，街边的小店搬出包子和馒头，食物的热气从蒸笼里冒出来，一直上升到和灰白的天空融为一体；看不见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老楼里传出二胡和打板的声音，和着街上小贩的大声叫卖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像集体演奏一场热热闹闹、生气勃勃的戏曲。这些人和章宁一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但他们享受生活、怀着希望过每一天，他们是和宝马香车、纸醉金迷不相称的一个群体。很难说他们是不是被抛在了时代的后面，但章宁羡慕这样的生活，他说羡慕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将抛弃这样的生活，年轻人的梦想总是与这样的生活无缘的，只有等到繁华释尽，他们身上的锐气被磨尽，可能他们才会回过头来满足于过这样一种生活。他现在还太年轻了。
　　他打开书店的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那是尘土和油墨纸在封闭的空间内发酵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远不及外面空气的新鲜。章宁将门开到最大，好让外面的空气充分占领这个空间。有一些书架空了，他从后面的仓库里搬出另一些书，将它填满，然后将一些被错放的书重新规整到原来的位置。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书店里陆陆续续有几个客人，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些人多半只是看看就走，没事可做的会在这里看上两三个时辰，然后临走的时候可能会买上一本。章宁也不去管它，自己拿了本书坐在柜台后面，偶尔抬起头看一看。
　　“喂，这本书怎么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