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求娶》晏辛

20、早春怨（一）

　　天色突然暗沉了许多，凉风乍起，似乎要落雨。
　　听雪跟着软轿，开口催促着轿夫加快了步子。

　　赵初瑶撩起窗帷，听雪正好探过来大半的身子，一张小脸上写满忧虑：“夫人，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咱们得快些，否则还不得入宫就被阻隔在路上了。”示意她坐稳，听雪替她掩下帷幕，声音又传了进来，“夫人坐好了，以防磕碰。”
　　赵初瑶眉心微蹙，但还是依言坐稳当了些。

　　春雨润物无声，可这一次的雨，似乎要比以往大一些。
　　一行人才行至宫门，雨珠便打落在轿顶上，噼噼啪啪，听得人心生厌烦。

　　出行时天气晴好，谁也未料得突生天变，雨伞也没来得及备上。
　　下轿入了宫门，却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雨落成线，最后接连一片，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遮挡了她们的去路。

　　“夫人，不若奴婢先去禀报。前面便是敬事房，也顺便让人抬轿过来护送夫人前往懿慈宫。”脸上沾染了水汽，听雪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
　　赵初瑶也是一阵懊恼。
　　这老天的脸，倒是说变就变了。
　　“不妥，雨势渐大，你若冒雨前行，怕是身子受不住。”拧着眉，赵初瑶否决了她的提议。

　　正当两人惆怅时，雨幕里似乎出现一道天青色的人影，正朝着宫门口而来。
　　听雪踮着脚张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奈何雾气渐重，实在辨不清是谁。
　　大雨在青石板甬道上砸出一个一个水涡，掩去了来人行路了脚步声。

　　偌大的黄皮油纸伞下，韩愈韬面色沉静、步步沉稳，清风带着衣角翻起，在雨帘里化开一道优雅的弧度。
　　蓦然抬头，烟雨朦胧里，他似乎辨出两张熟悉的人脸。

　　从随行太监手里接过伞柄，韩愈韬沉吟道：“你再多拿把伞过来。”说罢，便大步走开了。墨色锦靴踩在水中，脚尖已成了一片暗沉。
　　小太监反应倒也快。韩愈韬才迈开步子，他便撑开了自己多带着的一把伞，依言懵懵懂懂地朝敬事房方向去了。

　　赵初瑶和听雪两人这才看清楚走来的人是谁。
　　男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裹着披风，鬓发上沾染了些许水汽，依旧是容色不苟。
　　“大长公主。”走到两人跟前，韩愈韬顺势收了油纸伞，脚步一转便站在了赵初瑶身侧。
　　目光微扫，却是没有看到顾宁。

　　身上略显狼狈，赵初瑶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会突然下雨，韩都尉这是要出宫了么？”
　　两家虽已订了亲，可赵初瑶还是不习惯叫他的名。

　　“嗯。”他从喉间划出一道沉吟，并无多言。
　　赵初瑶觉得，韩愈韬的性子着实太过冷沉了些，寡言少语。
　　此时雨势似乎又大了些，逼得几人往后退了几步，那去取伞的小太监也还没过来。望着雾蒙蒙看不见道路的前方，赵初瑶脸上渐现不耐。

　　韩愈韬突然动了动，赵初瑶以为他要离开，便看了他一眼。却不想他只是撑开了伞，挡在她头顶：“大长公主若是着急，不若我送大长公主前去。”
　　赵初瑶一愣。刚才一阵强风，他面上也沾染了不少水雾。

　　听雪闻声，顿时大喜，连声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韩都尉了。夫人，时辰不早了，若是不早些去，怕是郡主那里不太好抽身。”
　　她所言属实，赵初瑶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有劳了。”
　　韩愈韬略微颔首，不曾言语。
　　心却在听到听雪提及“郡主”二字的时候，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再观两人脸上的焦灼，韩愈韬拢眉，莫非她早就入了宫？遇上了什么麻烦？

　　迈动步子，身侧传来赵初瑶的声音：“韩都尉与我一同去懿慈宫见太后吧。”
　　偶然撞见韩愈韬，似乎对她此行更有利。

　　雨水从伞沿低落下来，落在被雨水浸泡着的青石板上，形成一道道水晕。
　　韩愈韬轻声应下，伴着她往懿慈宫而行。
　　天青色的袍子随风舞动，像极了雨中肆意的精灵。

　　——

　　连玉刚走到外殿，便见着赵初瑶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朝这边走了过来。在她身后，一身天青色衣袍的韩愈韬面容冷峻，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一旁的侍应女官，抬手拍了拍肩头。
　　“奴婢见过大长公主。”连玉赶忙上前，朝赵初瑶行了一礼。
　　“嬷嬷不必多礼。”上前虚扶一把，待连玉起身，赵初瑶才往身后看了一眼，却见韩愈韬身上已经湿了一大半，右边肩头暗沉沉的，袍子上还在滴着水，想来这一路上他护着她自己却是淋着雨过来的。
　　心里有些许内疚，赵初瑶朝他笑了笑，又道：“不知太后可在宫中，我与韩都尉有事求见。”

　　前几天，韩家向平阳侯府许下婚约、下了聘礼一事，已在洛城传得沸沸扬扬，消息一早便长了翅膀似的飞入了皇宫里头。
　　昨日她还听说永嘉公主为此发了不小的脾气，熹贵妃那里也是满心不虞。

　　抬眉看着两人，他们此行来的目的，连玉大概能猜出一些。
　　侧身引着二人入了大殿，一边说道：“大长公主来得正巧，太后方才还在念叨着您呢。”说着朝她身后望了一眼，笑道，“只是，今日郡主不曾一同前来，太后想必会伤心一阵子了。”
　　赵初瑶闻言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道：“宁儿此前入了宫，我道是她会先来懿慈宫见过太后呢！想来是贪玩儿，忘了过来请安。”

　　连玉一听，愣了愣。和硕郡主入了宫？她却是没听到半点消息。
　　不禁疑道：“何以郡主不与大长公主一道入宫？”
　　二人身侧，韩愈韬也听得仔细。

　　赵初瑶依旧噙着笑：“早些时辰，宁儿便入了宫，听听雪说，似是熹贵妃想念得紧，早早便派人去请了。”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幽怨，“宁儿也是，入了宫居然不先与太后请过安，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连玉却从她这话里听出一些不寻常来。
　　熹贵妃请和硕郡主入宫？
　　且不说上一次宫宴上和硕郡主当众落了熹贵妃的面子，便是以熹贵妃那善妒的性子，听闻和硕郡主琴艺高于她，心里也会对郡主百般不喜，怎么还会派人去请了她来？

　　思绪间，几人已经绕过暖阁，入了内殿。
　　赵太后正逗弄了一只红嘴绿毛鹦哥，听见动静便抬眉看了一眼。见到来人，第一句话却是问道顾宁。
　　“宁儿为何没与你一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