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封神]师傅终于被狐狸精拐走了》伍拾捌

6、重逢

　　白虎岭。
　　山谷中，小涧边。
　　一名女子竖着箜篌，十指翻飞，幽幽乐声从她指下溢出，犹如至醇至香的美酒，叫人如痴如醉。

　　她弹得十分忘我，以至于虽察觉有三人闯入这片山谷，也没有抬头，虽没抬头，却也了然这三位是怎样的人物。

　　三人中，当头一位长相清秀，和尚模样，虽宁静祥和，但眉宇间深藏忧虑，像是在挂心着什么；身后左边一位扛着行李拉着白马，颈上挂着骷髅头项链，模样凶煞，再加上皱着眉，不免更为骇人；而他旁边的那位则膀大腰圆肚子鼓，一张猪脸，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普通人家打扮的她。

　　正所谓粗服不掩国色，天上四年时光，人间一千四百多年，她的魅力依旧不减，甚至更甚当年。

　　毕竟当年，他可不会用这般欣赏的眼光瞧她。

　　妲己欣然之下，婉转之音从樱红的唇瓣中逸出，和着箜篌的拍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袅袅乐音，悠悠歌声，哪怕在妲己停下来之后，也在山谷内如无形之雾一般缭绕着，回味无穷。
　　她不疾不徐，轻抚着琴弦，直到它不再颤动，方才朝一旁的三人望去，只见原本站在后头膀大腰圆的那位，不知何时已站到最前面来，变作俊美少年郎的模样，可惜微张着嘴，险些儿就有口水掉出来了。

　　虽说更感兴趣的是站在他后面的那位，但妲己还是饶有兴致地将最前头的八戒打量了一番，都说天蓬元帅错投了个猪胎，如今一看幻术之后的那张猪脸，果真“名不虚传”。

　　她在瞧八戒，八戒自是也在瞧她。

　　人本就被她一双美眸瞧得酥软半边骨头，又见她嘴角勾起，原本再土气不过的村女打扮变得非同寻常，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叫他另外半边身子也全都酥软掉了。
　　手脚酥软心脏直跳的八戒不自觉又多往前走了两步，一向自恃长得“一般”却无比风流，凭一张甜嘴就能将高老庄小姐哄到手的他也有了词穷的时候，“这位小姐，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自认为潇洒实则笨拙别扭地做了一揖，“姑娘这琴声堪比天籁，怕是那八仙之中最善乐音的韩湘子与你相比，也羞于见人啊。”

　　妲己微微颔首，才要回话，却被此番所为之人打断了去，“八戒，姑娘的琴音虽是一绝，但夸赞人当实事求是，这般夸张，诋毁神祗，着实不可取。”

　　“咳，咳，师傅……”八戒直咳嗽示意，可惜自家师傅的脾气性情就是如此，想到什么完全不看场合，哎，好端端的丢脸丢大发了，瞧那美人儿被逗笑成什么样。
　　哎，这笑得，真是倾国倾城啊。
　　八戒看呆了，却完全不知妲己笑的不是他。

　　她笑着，心中十分欢快，面上扮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故意扭曲他的意思，“那依高僧之意，将小女子之曲与仙人之音相提并论，是种亵渎？”
　　玄奘果然一板一眼地解释：“贫僧并无此意，只是责怪徒儿为了讨好姑娘言过其实，诋毁神祗，姑娘莫要误会。”

　　“哦？那高僧觉得，小女子的乐音可否与神祗相提并论呢？”
　　“别说相提并论了，我可不是要讨好你啊，我真觉得那韩湘子比不上你。”八戒急着挽回颜面，赶忙插话。

　　妲己笑而不答，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玄奘，好奇这次他给出的答案会有多正经——是会认认真真地承认，她的乐音绝妙无比，堪比仙乐呢？还是会郑重其事地说，她区区一介凡人（她自信以玄奘如今的法力，是瞧不出自己真身的）琴艺再怎么高明，离各位司乐的神仙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呢？
　　依他当年的脾性，想来会思虑再三，实事求是地回一句堪比仙乐吧？
　　她对自己的琴艺相当自信。

　　“贫僧不知。”
　　“不知？”这可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姑娘造诣非凡，只是贫僧并未听过仙人奏曲，所以无从比较。”

　　妲己愣了又愣，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竟是比方才的乐曲还要美妙，还要动听，在山谷里微弱地回响着，和着潺潺的溪流声，简直让人心醉神驰，八戒听得都呆了，而立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沙僧，也不由有些恍然。

　　唯独玄奘，面色如常，丝毫未受影响。

　　妲己见他一人面色自若，禁不住想再逗逗他，“你既未曾听过仙人奏曲，方才又怎能斩钉截铁地说你徒儿诋毁神祗呢？说不定他听过，真觉得不如呢？”说着，眼波流转，落到八戒身上。

　　八戒浑身骨头都酥了，忙不迭地点头，“对对，真听过。”

　　玄奘仍是平和地答，“且不说韩湘子善洞箫，姑娘弹的是箜篌，就算那韩湘子当真不如姑娘，他也未必会羞于见人。琴艺一道，有高下之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姑娘，可否将曲中第二句，宫音变为角音？”
　　“哦？”妲己扬眉，依言照做，分明是同样一段曲子，仅仅是变了个音，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若说原先闻曲如品酒，如今则是酒香稍淡，少了几分令人旖旎的醉意，多了几分让人头脑清醒的安宁。

　　沙僧方还有些恍惚的神色，听了这改造过的琴音，顿时恢复了清明。
　　就连八戒，热切之色也少了些许。

　　妲己若有所思，盯着颤动的弦，一时没有说话。

　　八戒见她抿唇不语的模样，刚安静些许的心又躁动起来，怕她不悦，半是讨好半是真心实意，“如今这琴音听来寡淡了不少，我还是觉得姑娘的更有味道些。哎，悟净你别一直哑巴着，倒是也说说。”

　　玄奘摇了摇头，“八戒此言差矣。贫僧愚见，姑娘原本的曲音虽动人，却也累人。”
　　“师傅你说的什么话，哪里累人了，听姑娘一曲，胜过睡上七八天。”八戒愤愤不平地嚷嚷。
　　妲己怔怔地抬头望他，嘴角噙着一抹凝固的笑意，手指下意识地紧按在弦上，“累人？你竟是觉得，这琴音累人？”
　　“是。姑娘琴音美妙，叫人流连忘返，久而久之泥足深陷，难以脱逃。”

　　纤白的手指将龙筋弦按得绷直，隐隐有血珠渗了出来，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血味，她终于感到疼痛，微微蹙眉，抬高了手，绷紧了的弦往回弹起，发出低而哀弱的声音，仿佛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妲己终于回过神来。
　　好个玄奘！

　　她心下骇然，本以为他如今不过凡夫俗子，就算自己有内伤，十成修为暂时只剩五成，怎么着也不怕他，不想他虽沾了人味，罗嗦是更罗嗦了些，境界却不减当年，三言两语一个音调，竟差点动了她的根基。

　　惊归惊，她面上却莞尔，“谁没有点为之流连忘返的东西，哪怕是高僧你，放着安全的寺庙不呆，与这两位穿行山野，想必也是有所求吧？”
　　“不错，只是贫僧所求的，是‘不求’。”
　　妲己轻笑一声，“高僧这话说得，绕得慌。”
　　“就是，师傅你又开始神神叨叨了，别说人家姑娘了，我听了都头疼。”八戒附和道。

　　玄奘无奈地摇头。

　　妲己抱起箜篌，娉婷袅娜地走到玄奘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小女子是不懂得什么求不求的大道理了，只是自幼无父无母，在此山间长大，拾此箜篌，没事便拨弄几下，慢慢地也成了俗调，一直苦无师从，高僧的琴艺小女子十分拜服，不如……高僧也收我为徒吧。”
　　“那敢情好！”八戒就差拍手称快了。

　　“姑娘乐学自是极好的，只是贫僧与徒弟四……三人要前往西天取经，路途遥远，怕是多有不便。”
　　“怎会呢，你们几个大男人出门在外，总会有不周全的地方，多我一个心细的女儿家，岂不正好互补吗？再者你们化缘，难道就没碰到家里仅一个女主人的情况？由我这个女儿家出面，总归方便些。更何况，所谓有教无类，依高僧的境界，总不会拘泥于男女之别吧？”
　　“这……”
　　“师傅，姑娘说得有道理啊！有教无类！师傅你不是要普度众生嘛，就从这位姑娘普起啊。”

　　玄奘皱起眉来，“不妥，我们这一路西行，遇到了多少危险？怎能叫一个姑娘同我们一起冒险？”
　　“不怕！”八戒挺直了腰杆，“由我来保护姑娘，保证姑娘一路下来不会少一根汗毛。”
　　沙僧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
　　玄奘仍是不同意，“这样吧，悟净，你将贫僧带的那份心经给这位姑娘。”

　　那是份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妲己看着心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接过来。

　　只听那玄奘又道，“姑娘既向往宁和一些的曲风，也是与我佛有缘。琴艺方面，姑娘已是纯熟，所缺的不过是心境，所以平日多翻翻心经，心态平和，自是能弹出方才那样的曲调，无需和我们一路冒险。”

　　翻什么翻，平什么平，刚才那一下她差点又丢一成功力，这种与她功法相克的东西看多了，别说弹曲儿，打架都赢不了了。
　　心里想着，妲己还得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佯装饶有趣味地翻了翻，末了一脸为难地看向玄奘，“高僧，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她“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承认，“可我看不懂。”
　　“既如此……”
　　“那这就是师妹了！”八戒兴奋地喊道，还有模有样地朝妲己作了个揖，“师妹，你二师兄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