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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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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瞒天过海
雪下了一会儿,有变小的趋势。
不远处,河面冻得跟明镜一般。
轩辕一时兴起,居然拉着我一起打雪仗。
他一个雪球扔过来,我淬不及防肩上中了一招。本着苏家家训绝不吃亏的精神,我也不甘示弱挖了一大团雪朝大齐天子砸去,贵气十足的黑色帝袍硬是染上了一坨白花花的雪印子,要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我不喜欢吃亏,又一个雪团子扔过去。至于轩辕,他的辞书里估计连吃亏两个字都没有。他随手抄起雪团子正巧砸中了我的脑门。
天子兴致正高,展凌霄突然出现,双手捧着一份信函。
“陛下,西北传来的密函。”
轩辕回头看了眼展凌霄,拍掉衣服上的残雪。
他接过密函,随口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诺。”展凌霄应声退下。
轩辕拆开信函,迅速扫完。突然朗声大笑:“不愧是将门之后!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奚洲!”
奚洲,离巫山只有三日的日程。
我拍掉身上的雪渍。淡淡应了句:“兵贵神速,陛下高明。”
大军秘密而迅速地抵达奚洲,轩辕心情正好。他见我头发上的雪没弄干净,一把将我拉过去,竟然亲自帮我清理。
“朕下令,三日内攻下无忧城,调了两路大军奇袭景、泰两王后方。”
头发被轩辕扯得有些痛,无奈按下他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轩辕放开手,抱臂退至一边。
“两日前有密探来报,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朕总觉得有些蹊跷。你来帮朕分析分析?”
“陛下请说。”
“三日前无极宫发生一起宫人叛逃的事故,起因是害怕朕下令屠城。七个人打伤了守城的宫卫,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逃去。”轩辕从树上随手扯了根冰串子捻了捻:“你来说说里面的缘故。”
头上残留的冰雪融化,发上沾了些湿气。我将濡湿的头发拢至身后,冲他微微一笑:“瞒不过陛下的法眼。”
“哦?”轩辕扔掉手中的冰串子,面色沉静。“原因?”
“陛下猜猜?”
“朕看,还是直接问他们好了!”
轩辕两掌一击,后方的兵卫压了七个五花大绑的人上来。他们脸上带伤,身上衣衫被磨破,渗出丝丝血迹。果然都是我宫中之人。
“你的人倒是骨气。司马寮审了他们四个时辰,居然没一个开口的。”
淡淡看了眼七人,我缓缓开口:“既然我在这里,陛下何必如此。”
轩辕走到那七个人之间。他唇线微扬,连眸子都带上了笑意。
“那要看你肯不肯说实话了!”
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苏洄亲自挑选的精良暗卫,他们走的那晚是我亲自去送的行。
突然想起多年前司马寮喂展凌霄刑毒的那幕……想必他们也受了不少苦!
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
“这七个人是我安排的。陛下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宫主!”中间那人突然大叫,挣扎着起身。
“宫主不要被他牵制!属下们受得住!属下们誓死效忠宫主!”
“宫主切不要为了属下们向此人妥协啊!”
其余六人在那人的带动下突然情绪激昂。
我心中又是一紧。身体渐寒,按耐住心中的情绪。故作吃惊,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感情:“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几个叛徒的死活与我何干?再说了,我哪里受制于陛下了?”
“宫主……”
七人目光激烈,情绪有些不平。
也许是因为我太过冷淡。就像是被浇熄的烈火,他们渐渐没了声音。
轩辕轻笑出声:“倒是忠烈!”
轩辕自七人身边一一走过。然后转身:“你就说说他们是干什么去的吧!”
“他们不过是我设计的障眼法,为的当然是引开陛下的耳目。”
“耳目?”轩辕一扫跪在地上的七人:“这么说还有其他人?在哪?”
“自然在淮安。”
“淮安?”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意味深长。
淮安,东临恒、泰两境,西临巫山。正是恒、泰、景三地的交界处。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半日便可传到三位藩王的耳朵里。
苏洄离城那天,我交给了他两封信。嘱咐他星夜赶往淮安。
“我让人前往淮安,并给了他两封书信,信中写明了御驾亲征,目的并不是我无极宫,而是泰、景两位藩王的后方。”
轩辕双眼一凛,眸中寒光乍现。
我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深:“一旦城中生变,我保证不出半日那封信就会出现在泰、景两位藩王的桌案上。”
他面色渐冷,嘴上的笑容却未变。“你倒是聪明。但是即便你的人已经送出书信,等到他们调兵只怕也为时已晚!”
我眉眼渐弯:“所以我顺便又修了封书信发往恒境呀!信中阐明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似遇到什么喜事,我的语气越发高兴:“陛下的兵再快,也快不过离泰境只有一江之隔的恒王吧?恒王可是连自己的亲父都能杀的,危急关头还是会放手一搏的!”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大了。凛冽的寒风吹进了衣袍。
天子的脸上没有了笑意。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轻轻说出一句话。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杀了他们?”
“只许陛下调虎离山,就不许我瞒天过海么?”我冲他咧嘴:“陛下尽管杀。只要您动了一个人,不出一日那封信就会送到三位藩王的手中。届时就要看是陛下的兵快,还是恒王的马快。”
“陛下!陛下!”
远方一抹褐色身影急急跑来。他怀里抱着一把伞,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好笑。
“陛下,雪下大了,还是撑把伞吧!”
又是一故人!
我咧嘴上前,打了声招呼:“程公公也来了?”
程德贵看见我眉眼一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陛下,天冷得很!要不回帐吧?”
轩辕看了看天。灰色的天空有些暗沉。风雪愈大,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嘴角的弧度邪气万分:“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13出自唐·李世民《望雪》。全诗:冻云宵遍岭,素雪晓凝华。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萦空惭夕照,破彩谢晨霞。]。白雪皑皑,朕看这风景不错,君谋在此就多欣赏欣赏吧!。”
我轻轻摇头,笑容讨打:“陛下您矫情了。”
轩辕拂袖,懒得看我。
程德贵殷勤地撑开伞,高举在皇帝陛下头上。那伞上的花纹竟然万分的熟悉。
他比轩辕矮一个头,矮肥矮肥的模样行动相当不利索。程德贵吃力地举着伞,自己的身上却沾满了雪。
轩辕腿长,步伐极快。突然他一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程德贵,下一刻竟然放慢了速度。
两人渐行渐远,风雪遮挡了视线。
哎,原来他的习惯还在。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
他身份尊贵,但一点儿也不高高在上。
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一个笑容就是我心中的信仰。
烟雨蒙蒙,他不顾打湿的肩膀将我揽进怀里。
伞虽不大,却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空。
那时青葱年少。我不是苏君谋,只是苏秀。
虽然那时我默默无名,却是我一生最珍惜的时光。
风雪带走了记忆,细雨润湿了脸庞。
不禁忍不住问自己: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双眼变得模糊。
头脑渐热,身上已感觉不到冷意。
一切都似乎发生在昨日。
那一年春,我十四岁。
一个月前哥哥回师公那闭关,所以已经很久没来太学院了。
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嫩红的杏花沾上了晶莹的雨露。
俗话说的好:春眠不觉晓。窗外处处啼着的鸟鸣是最佳的催眠剂。
夫子的声音回转若梦。我的双眼上下打架,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忽然脑袋猛地一滑,顿醒。随即更浓、更汹涌的睡意铺天盖地向我袭来。
好不容易放了学,雨下得更大。我没带伞,回不了家。
人陆陆续续走光了。垂星殿里就剩我一个,我只能望天干等。
三年前我刚到垂星殿的那会儿,才知道太学院居然也是有等级的。
才、权、钱在晴阳殿。如:太子、我哥、轩辕离、展肖等前五位春试才子,当然还有某某皇子、某某世子、某某将军之子等等,谢风扬的长孙谢儒也在那里。
稍微次点的是仰月殿。除了春试后五名的才子,仰月殿尽是一些公卿子弟,例如某某公卿之后、某某王爷的庶子等等。
最次的就是垂星殿。跟晴阳殿和仰月殿比起来,垂星殿就是一鸡肋——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曾经某皇子说过:垂星殿就是一那什么什么,专门收那些要才没才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什么什么。而我不才,就在这最次的垂星殿。
三座宫殿相邻而置,互成犄角之势。
平日里晴阳、仰月两殿的人最瞧不起垂星殿,几乎和我们没什么来往。用大多数人的话说:垂星殿的人都是一些要权没权要才没才要势没势的残次货,就连教学的夫子都是低人一等的,自然也就不必太上心。不过太子有言,只要能在每月小测中连续三次位列晴阳殿前十,便可晋升到晴阳殿。
瞧瞧,别人还是给了机会的不是?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