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十国》完颜曦文

1、第一章溶月粼粼（1）

　　细细雨落，牧野里寂静了。几日不见太阳，都是阴冷的光景。
　　想着否极泰来，总不能一直这样。
　　于是忽然之间，午后的阳光露出，
　　如一团火光一会便将将这个湿漉漉的世界沥净。
　　那一场角斗异常的惨烈。
　　许多年以后当阿月回忆起一切时总是记的那一双眼睛和空气里弥漫到的血的气味。
　　她以为自己无法再走下去，直到遇见了他。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和比自己庞大的多的奴隶搏斗，然后倒下。
　　人群发出残忍而喧哗的声音。
　　这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刺激的赌局。
　　她走过去走到血泊里
　　“你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还出手。”
　　她问了两遍，他都没有声音。
　　就在她叹息，转身要离开时，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裤脚。
　　“我，想活着。”颤抖的气息下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像是一团火一样从他的身上直接烧到阿月的身上。
　　阿月的身子猛然抖动着，活着，这算是什么理由。
　　这难道不是对自己巨大的讽刺吗？
　　“为什么想活着。”她。再一次看向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凑近他的身子握着他的衣领
　　“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活着。”
　　她几乎是吼着说完的，一双眼睛瞪的通红。然而只那么一刹那她便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她的手上已经沁满了他的血。
　　“老板这个奴隶卖给我可好。刚刚那句的钱我便不要了。”
　　老板也一愣，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这个奴隶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怕活不过一个时辰。若是脱手倒是赚了。
　　这个姑娘出手阔绰，刚刚压了地上这个奴隶十一必败的便有她一个。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蹊跷莫不是这姑娘要想等这奴隶死了反而倒打一耙。越想越觉得这一项更有可能。
　　“姑娘，不是我不想卖.....”
　　她竖起手掌打断了老板的话从口袋里取了一定金子丢给老板
　　“我买了他也不是为了用他，只是需要一个试毒的人。他若能活下来便是他的福气。我们是公平交易，自负盈亏。这样行了吗”
　　老板听罢此言一脸展出笑容来，平白的了一定金子。揣在怀里就更乐颠颠。生怕阿月想起开不合适便立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奴隶契约塞在阿月的手上。
　　“他是奴隶十一，如今便就是姑娘的了。”
　　阿月扫了一眼奴隶契约。
　　春来茶社的神医阿月救了一个在街头斗场里救下一个奴隶。她既然是神医救人自然不过是寻常的事情原本算不得什么异闻。
　　春来茶社的老板老九，怡红楼的头牌姑娘辛香，如意镇的衙役莫白都受过她的恩惠。
　　说书先生说她还救国微服出访的舜国太子玉自寒。虽然不知真假但她的医术了得。

　　“恩公真的能救活他吗？”
　　老九也有几分将信将疑。
　　恩公的名字在如意镇很响，她从没有失过手。
　　对于行医的人来说这或许尤为难得。
　　“听说这些以角斗为生的奴隶倘若还能挺着主人都不会让他们死掉的。为了让他们能活着一应的全用的是虎狼主要不消一二年身子就全部掏空了。”
　　阿月点点头似乎不太在意。
　　老九也知道自己不好在说什么。
　　算起来阿月和老九相识已经二十年了。
　　旁的人都惊讶于她把一个奴隶带回家，
　　老九一早就知道她是不同于这些人的。
　　他第一次见她时是二十年以前，那时他二十出，阿月也就是现在这个模样，高高白白，五官俊俏，稍有几分不食烟火。
　　他嘴笨没读过多少书，只晓得爱多看阿月两眼。

　　如今自己已经白发斑斑了，岁月折弯了腰，走起路来还是腿脚也不利索。
　　阿月还是这个样子。
　　“你帮我准备一些纱布，剪刀，酒，还有金疮药。”
　　阿月细细的数着。“
　　对了把我的招牌撩了吧，我一边照顾他一边行医怕死做不来。”
　　老九也点头“我会尽快的。”说完这话他就起身出了阿月处。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奴隶十一。
　　“我会医好你的。”阿月拧了一下手上的毛巾一边擦拭他的身子一边柔声说着。他似乎听见了一样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喘息声音。
　　当阿月剪开他的衣服时，自己还吃了一惊。他的身上是各种淤血，刀伤，箭伤。
　　用手摸摸就知道他身体里的脏器已经全部错了位置。那大概是从高处坠下时却没有医治，强行服了急速愈合的药造成的。
　　“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不敢想忽然觉得丧失了勇气。
　　当洗去他身上的血迹后阿月不得不面对很严重的问题，他的身上有多出伤口都已经腐烂，有些皮肤因为冻伤而僵死。
　　一边想着手上的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一阵钻心的痛啄破阿月的思想。
　　她忽然清晰的感受到了他。他的每一刻都在那无头无尾的痛苦里。
　　“就这样还是想要活着吗？”
　　阿月不禁纳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冷清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忽然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你个人拥有这样强烈的意志。

　　阿月从来没有持续这么久的医治一个人，当她清理完他身上最后一块伤口缝合结束后她觉得身子有些乏力。
　　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倒头就睡。迷朦里她觉得有人推开她的房门走到她的床边。转过身子又沉沉睡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晌午时她才醒来。老九来过了桌上放了热腾腾的糖醋排骨和香煎肉。她起身走到隔壁。
　　他闭着眼睛还在昏迷中。
　　阿月走进来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的颧骨也突高。沿着脸颊向下看去他沿着脖子有着长长的伤口。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医师。甚至整个如意镇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何处来的。
　　她就好像秋风里一片急速落下的叶子，忽然出现在如意镇上。
　　算起来她在如意镇竟然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以前老九得了肺结核眼看着就不行了
　　就在老九的媳妇哭天抢地的时候。
　　一个一身明黄色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老九媳妇想起来她是一位住店的客人。
　　茶社二楼有几间客房做旅社出租。
　　那时阿月便住在里面。
　　如意镇上的医馆都言明了老九是没救了却硬是让阿月给治好了。
　　“你去买三斤莲花，每日分三次喂给他。二天后把这粒药喂给他。到时候他若还是不见好恐怕就真的没救了”她从口袋里取了一粒金丹。
　　老九媳妇起初是将信将疑的，
　　绕是没见过这样的治法。
　　奇迹一般的，老九的身子居然一日一日的好起来。不出半年的时间竟然痊愈了。
　　自那之后老九夫妇就一口一个恩公的叫着阿月。
　　而阿月也留下来在茶馆的一隅摆个小摊位，做个山野郎中。
　　二十年的时间让她成了春来茶馆里仅次于老九夫妇的元老。让整个如意镇都觉得她就应该在这里
　　。她住在春来茶社的后边的一个四合院里。
　　她把书房让给奴隶十一住，自己就住在边上。
　　日子过的也飞快，转眼便有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日阿月一如往日端着鸡汤走入奴隶十一住的屋子。
　　他忽然迎面跪下，要向阿月叩首。
　　“你不必如此。我救的本来就不是你。”
　　她扬面说着。
　　她缓缓说着“
　　那一日若不是遇见你，我也不再这个世界。
　　我活着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