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55、第五十五章 原谅

　　春去秋来，又近中秋。

　　沈奉的工作室成功进驻省城，修迩重回工作室后，他把一切都交给她打理，真正成为不操心只分红的股东。

　　老街已被夷成平地，只待高楼林立，记忆中的人和事都在离他远去。

　　每次回来，沈奉必会去A大附近的鸡排店坐坐，亦是他与云影的定情之处。

　　老白如今忙着享受弄孙之怡，彻底退休。

　　阿秀成为店长后，重新装修，增加人手，主打外卖，生意好得一塌糊涂。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眼见两个徒弟都出了师，沈奉欣慰不已，只是心里缺失的那个口子，永远堵不上。

　　他今天来鸡排店时，阿秀正忙着指挥两个伙计装饭打包，自己也动作伶俐地帮忙。

　　阿秀见沈奉缓步走进来，一脸惊喜，“奉哥，你回来了？”

　　沈奉点头，“你忙着，我开车回来的，先站门口解会乏。”

　　沈奉走到门口，只见一个年近花甲、慈眉善目的青衣和尚从街对面走过来，临到门口，还抬头仔细看了看门匾，似在核对地址。

　　沈奉正觉奇怪时，这和尚也注意到了他，不由眼中一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总算让我找着人了。”

　　“这位师父，您是要化缘吗？”以前在老街开店时，沈奉没少打发进店乞讨的冒牌僧人，但这和尚明显不像。

　　“请问您是不是姓沈？”

　　沈奉眉头一皱，正要细问，阿秀快步走了出来，见到这和尚缠着沈奉说话，极为不悦。

　　“我们老板姓什么，关你什么事？一把年纪了，要饭就要饭，装什么出家人？”

　　和尚闻言也不恼，一味盯着沈奉看，末了感慨一声：“人世光阴，倏忽而过，悟远师弟应是无憾了！”

　　说罢，他从随身的布兜中取出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双手递到沈奉面前，“你看了就会明白！”

　　沈奉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封，上面的钢笔字迹，由于年代久远，早已模糊，却是他最为亲切熟悉的，奶奶的字。

　　收信人的姓名，刺得他眼睛发红。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摞年代久远的老照片，按时间排列。

　　最上面的是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他的百日照，接着向下翻看，他的周岁照，生活照，一岁一张，直至他入狱之前，每张照后都标注了他的年龄与拍摄日期。

　　阿秀见沈奉脸色不对，连忙接过照片查看，亦是不胜唏嘘。

　　“这是奶奶寄给他的？”

　　和尚轻轻点头。

　　“他……还活着，没死？”沈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和尚微叹口气，“师弟已于半月前于寺中圆寂，走时没有痛苦。”

　　沈奉咬牙冷笑，“在我心里，他早死了。”

　　和尚无奈一笑，“人世一切，尽皆是缘，师弟他只是看破得早。”

　　“麻烦您亲自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但这些东西是他的，与我无关！”沈奉从阿秀手中夺过照片，重新装入信封，递给和尚。

　　和尚连忙摆手，“我来找你，并不只为转交遗物，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师弟的故人，亦是你的故人，你随我去趟法泉寺即知。”

　　沈奉并不相信这个自称悟明的和尚，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无聊的时间。

　　法泉寺位于灵山景区，距离市区六十公里。沈奉的车驶入灵山景区后，一路畅通无阻，顺着盘旋的山道，迎着满山红叶，平缓地向位于山顶的寺院驶去。

　　悟明许是累了，上车就打起了瞌睡。

　　沈奉一路上都镇定自若，唯独到了法泉寺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想不到失踪多年的父亲就在此长伴青灯古佛，抛弃人世一切爱恨。若是他也能做到绝情弃爱，该有多好，可惜他就是看不破。

　　悟明被沈奉轻声唤醒后，连忙道谢。他带沈奉走入寺中，沿路遇到的僧人皆问方丈好。

　　“原来您是住持！”

　　悟明含蓄一笑，“我是接任悟远，他的修行远在我之上。”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这么狠心的人，的确有修行。”

　　“凡事有因果，无缘莫强求，请随我来。”

　　法泉寺地处深山，环境幽静，前来护持三宝的信众甚多，因此专为来此修行的居士修建了禅院，分文不收，居士只需清修种地，自给自足。悟明说这是悟远的首创，沈奉听了不置一词。

　　沈奉随悟明走进居士院时，院中僧人正在讲经，听者二十余人，有男有女，年龄各异，既有年近古稀的老者，也有年富力强的少壮，但他很快看到了悟明所说的故人。

　　她坐得靠后，双目低垂，大半年不见，微瘦了些，脸色却较之前更为红润。

　　她似乎觉察到沈奉的凝视，侧过头来，目光一滞。

　　随林荷走进清修室后，沈奉发现这是一个四人房间，两张上下铺，所有摆设都极为简单，生活条件艰苦，与修家高雅精致的别墅不可同日而语。

　　“林姨，您一直在这里？”沈奉接过林荷递过来的热水，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疑问。

　　林荷微点下头，“你爸是个活明白的人，我内心很多痛苦，无处宣泄，就想到了他。”

　　“他不是我爸。”沈奉握紧杯子，虎口烫得发红也不松手。

　　林荷见此，摇头苦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一颗心只要还在跳，何时能舍弃孩子？”

　　沈奉不想多谈父亲，转口问道：“您怎么认识他的？”

　　“你奶奶去世前时，他来看望过一次，我也是由此才知道他的存在，但你奶奶把卧室门一锁，根本没见他，他因此把联系方式给了我，结果联系时，你奶奶已经走了。”

　　沈奉轻吸鼻子，“奶奶做得对，无情无义的人，不见也罢。”

　　林荷微叹口气，“看来在你和云影眼里，我也一样无情无义！”

　　“我从未这样想过，为了云影，您怎样做都无可厚非，只是修叔在您走后他病了一大场，差点命都没了。”

　　林荷双手交握，神情紧张，“现在呢？”

　　“现在省城静养，我上周还去看过他，应该没事了。”

　　林荷这才长舒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奉听出林荷话里有话，难道她当日出走并不是为反对他和云影，而是另有隐情？

　　“您与修叔有矛盾？”

　　林荷微皱眉头，“我和老修都一把年纪了，按理说不该再闹，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的女儿是人，我的女儿就不是人？只因为修迩喜欢你，修远就可以替云影做主婚姻大事？我向他抱怨，他竟全无所谓。嫁入修家这么多年，委屈埋怨我受的多了，但欺负我女儿绝对不行！”

　　沈奉一下站起，“那您说让云影不再恨您，不是因为生我的气？不是要拆散我们？”

　　林荷望着情绪激动的沈奉，苦笑道：“我是想拆，拆得了吗？我临走前去找她，她口口声声说从小就喜欢你，我真是有心无力，加之的确有些生她的气，也不想再看修家人的臭脸，这才进山修行。至于云影，她有了你，我怎会放心不下？”

　　错了，全错了，大错特错。

　　沈奉几欲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最后重重捶了几下胸口，才透过气来。

　　“云影误会了您的意思，不仅与我分手，还……”他再也说不下去，扭头看向窗外，视线模糊。

　　林荷闻言，脸色大变，接连问道：“你们没在一起？她到底怎么了？说呀！”

　　她对他说永远，他信了，抱着她哽咽不止，直到她沉沉睡去。

　　他看了她整整一晚，临近黎明才眯了一小会，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但足够她彻底远离他。

　　“我想不通，不要找我。”

　　这八个字，就是她留给他的讯息。

　　他看到时，胸口被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双手颤抖不止。

　　她不仅夺走了他最爱的人，还带走了他世上仅有的亲人。

　　他再见到她时，已是半个月后。

　　神色疲惫的她明显身体虚弱，推开久违的公寓的门，见到形销骨立的他的一刻，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

　　“孩子没了？”他明知故问，只想让她再痛一次。

　　她轻轻点头，只字不提。

　　他浑身发冷，“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临出门前，他再次看她，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

　　“云影，若是你需要我留下……”

　　“不需要。”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你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她分外疲倦地闭上眼睛，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我有！”他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孩子的事情都怪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但我说过，你再不告而别，我会恨你，不开玩笑！”

　　她哑然失笑，“你随意，我宁愿你恨我，可以少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