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51、第五十一章 反目

　　对于云影来说，今年的春节格外冷清。林荷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修俊义出院后被修远送去省城修养，修迩也陪同过去，修家人去楼空，再不复往日光景。

　　从除夕到初一，云影都在看书学习，三月份又将迎来博士考试，她必须好好准备，也必须借此排解。

　　一个人吃饭久了的后遗症，就是吃什么都没胃口，吃也行，不吃也行。云影经常在吃饭时发呆，有时甚至会听到林荷的声音。

　　她在厨房一边炒菜，一边说话，“云影，这么多年，妈没陪你好好过过年，今天我就住在你这儿吧！”

　　云影快步走过去，望着母亲眼中的愧疚，心中一热，横亘多年的冰山轰然倒塌，“妈，我们娘俩自己过吧。”

　　妈，我们自己过吧，我不要沈奉，谁都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

　　云影再次崩溃，掩面痛哭。

　　恍惚之中，门从外面打开，沈奉披着一身风雪站在门口，眼中充满关切和愧疚。

　　云影从病床上的修俊义手中接过林荷的留书后，就再未和沈奉说过一句话，除了她不想见他，还是托修远转告。

　　沈奉此前考虑不周，他心思简单地认为只要告诉林荷，他和云影已在一起，她就会成全他们。孰料林荷不仅不成全，还以失踪宣告她的愤怒。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修俊义急火攻心，在寻找林荷的途中心脏病突发，若不是抢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沈奉心中自责万分，也知云影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但他放心不下她，哪怕她要他以命相赔，他也心甘情愿。

　　“我包了饺子，你没胃口也少吃一点。”未等沈奉放下保温饭盒，云影已走到门口。

　　“阿奉，你走吧。”她拭去泪水，口气强硬。

　　沈奉僵在原地，他来之前，想过无数应对之策，甚至想过死皮赖脸纠缠不放，可是一旦真的面对云影，他又瞬间恢复原形，被她牢牢掌控。

　　“云影，我不是有意刺激林姨的……”

　　云影马上转头看向门外，深吸一口气。她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即使她明白母亲出走的事情不能完全责怪沈奉。

　　“阿奉，我没怪过你，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不要再来，算我求你。”

　　“若是林姨回来呢，你也再不见我？”

　　云影微微摇头，潸然泪下，“我不知道。”

　　这是沈奉最不愿面对的答案。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争取到她说不后悔，眼下又要一拍两散，他怎么舍得放手。

　　“云影，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能走，我必须陪着你，等林姨安然无恙地回来。此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就不算男人。”说到最后，沈奉心如刀绞。他向来言出必行，这也是他此生最违心的承诺。

　　云影望着脸色青白的沈奉，再次含泪摇头，“阿奉，说到底，我们俩就是一场错误。你知道我从平安镇回来，为什么要提出结婚吗？”

　　沈奉双手紧攥，她到底要对他说什么？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寻求答案，因为那背后的真相会让他生不如死，逃避到今时今日，她却要亲口宣判他的死刑。

　　“因为修远帮了我，我想报答他。他对我说，希望我和你在一起，这样修迩就会对你死心。”

　　他浑身发抖，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帮她的人，明明是他啊！为什么她就是看不到？

　　“你现在明白了？即使我知道帮我的人是你后，我也无法忘记他。我之所以选择你，完全是跟他赌气，因为我知道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而我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他。”

　　“我知道。”

　　他的确早就知道。多年前的那个冬夜，寒风刺骨，杜鹃的话，比风刀还硬。她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还说云影一辈子也看不上他，而且是云影亲口说的。

　　杜鹃明明说的都是实话，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确早就犯了罪，爱情的罪，爱得卑微又怯懦，不敢坦白亦不敢面对，只会自欺欺人和仓皇逃避。他也曾想就此认命，否则他不会答应照顾杜鹃，但换来的只是人生的一步致命错棋，从而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在被杜鹃彻底揭穿的那一刻，她就成了他的同谋。他不想面对这样不堪的自己，也不想面对洞穿自己所有心事的杜鹃，因此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连杜鹃何时失踪都说不清。

　　杜家人或许早就预谋好了一切。接下来，他身陷囹圄，无助至极，奶奶为他四处奔走，喊冤上诉。每次充满希望的等待，最后换来的都只是彻底的绝望。

　　时间一长，他心灰意冷，不作他想，甚至慢慢适应了里面的生活，直到云影以林荷的名义给他写信。那是他再世为人的灵丹妙药。她还在关心他，安慰他，鼓励他，他又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可她又用贺铭彻底击垮了他。

　　他可以为她活，也可以为她死，但她从来不明白。即使他知道她对他太好，甚至可以为他放弃最爱的人，她的心却根本不属于他。一旦还完了他的恩情与孽债，她再次无情抛弃了他。

　　“云影，我可以现在就走，也可以再不出现，但我必须知道林姨到底写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就算她要他死，他也要死个明白。

　　云影闻言，啜泣不止。她很多年没见过母亲的字了，那张便签纸上的每个字，都化成利剑，深深刺入她的心口。

　　“老修：

　　结婚十多年，你有情有义，全心付出。庆幸此生有你，我的人生才不过于灰暗。只可惜我已对尘世毫无留恋，只能亏欠你了。

　　你不必寻我的下落，只要替我多关心云影，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惠。

　　虽然知道她要去国外投奔顾雅丽母子后，我前所未有地伤心，但仔细想来，她也是恨我的，恨我临近中年改嫁他人。即使我和她相依为命多年，也远不及她和顾行那个负心汉父女情深。

　　所以我现在对她做出弥补，希望我唯一的孩子不再恨我，也不会因此牺牲自己的幸福。林荷”

　　沈奉听完云影泣不成声地复述，无计可施。林荷太过刚烈，她永远不会原谅负心的顾行，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女儿的背叛。

　　“云影，我没对林姨说过你要出国，真的没有。”他绝望至极，就连辩白都有气无力。

　　云影含泪微笑，“我知道你没说，我问过修叔，他说我妈接过你的电话后，脸色不好，又给修迩打了电话求证。我又问了修迩，她对我说，是你告诉她的。”

　　沈奉双手颤抖，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无论云影说什么，都听不见了。但他深深明白，云影的性格与林荷如出一辙，下定决心，绝不回头。

　　“阿奉，我不怪你，归根结底，我才是罪魁祸首，你走吧！”

　　她口口声声说不怪他，其实还是恨不得他死，否则怎么会狠心撵他走？

　　她似乎嫌他还没死透，又补了致命一刀，“把钥匙留下。”

　　当日耳鬓厮磨间，他缠着她要公寓钥匙，她说什么也不给，他气得狠狠折腾了她一番。此后几天，他提也不提，她还以为他开了窍，暗自松了口气。哪知第二天下班回到家，他开心不已地站在客厅等她，还做好了一桌子菜。她不用问也知道，他趁她不备自己配了钥匙。

　　她虽心里不乐意，但也没表露不满，他更加喜不自胜。直至今日，她再次狠心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幻象，而两人的相守才不到三个月。度日如年如何实现？他情愿付出一切让上天教会自己，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珍贵，现在却要倒计时。

　　沈奉怔住许久，才摸向腰间，却并未取下钥匙，“云影，你欠我的呢？”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太蠢也太笨，除了以此要挟她，别无他法。

　　云影心一横，恨声说道：“我早还你了！”

　　“不够！”沈奉突然走过来，不断逼近她，“你喜欢出尔反尔，我也喜欢！你还我的不够，我还要更多！”

　　“当年，你借了我十万。去年，我还了你二十万。你若嫌不够，我现在就去取。”

　　沈奉联想到阿秀之前的话，瞬间明白了那救急的二十万从何而来。可是眼下，他全无感动，只有滔天恨意，既恨自己执迷不悟，也恨云影绝情撇清。

　　“你还我双倍，够吗？你扪心自问，你这辈子还得完吗？”

　　“阿奉，我救了你的命，我早就不欠你了。”

　　她的无情提前宣判了他的死刑，他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里面？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狠心夺走？”沈奉喃喃自语，魔怔一般。

　　“阿奉，好聚好散，你忘了我吧！”

　　“忘？忘不了，除非我死了。”说毕，他突然自嘲地笑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沈奉用力扯下了腰间的钥匙链，取钥匙时双手一直发抖。

　　几经努力，他终于成功，将钥匙递到她面前。

　　云影笑中带泪地接过，眼睁睁看着沈奉头也不回地走远，再无踪影。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头抵着门，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