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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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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全体会上,云影见到了贺铭。
他由副院长提升正院长,同时也成为A大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颇有衣锦还乡之意。
云影坐在角落里,听着新领导的发言,有些心不在焉。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如今也只能一个台上、一个台下,面无表情地相对。她并不难过,只是怅然若失。
她在本子上胡乱画着线条,从远处看倒像是极认真地做笔记。贺铭温和的目光环顾笑容可掬的各位同事时,在面无表情的云影身上顿了一下,时间不超过一秒,心脏却咚地停了一下。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国外时,他没有把她天天记在心上,甚至可以说有意淡忘她。
过去的就过去了,她当日分手分得干脆,他虽不舍,但更多还是解脱。他不想因为她与父母决裂,也不想伤害另一个一心一意爱自己的女人。所以对云影,他的愧疚远多于爱意。
可是,此时此刻,他与她坐在同一间会议室内,相隔不过五米之远,连她的呼吸他都感受得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比他出国时还要远。
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喜欢他。她的眼睛太过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心底,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也正是因为他喜欢她的这份简单,两个人才有了之后的发展,可惜有美好的开头,并不一定有完美的结局。
久别重逢,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她不再属于他了。
三年前的分别之痛,一瞬间扩大了数倍,铺天盖地而来,他几乎招架不住。
全体会一结束,云影就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她下午还要为明天举行的退休老同志的茶话会做准备,手边一大摊活,所以根本没有理会那个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流连。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云影有意去得很晚。她知道贺铭一定会来找她,她思前想后,决定给他这个机会来展示胜者的骄傲。
贺铭不是个爱怀旧的人,但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两人交往时,她最喜欢他的细心体贴。分手之后,云影才逐渐想明白,贺铭的细心体贴,并不完全出于爱情,其实他对谁都能这般悉心照顾,因为他的个性就是如此。
这种怜香惜玉的优良品质,说好听点,叫作情圣;说难听点,就是人渣。但贺铭不是人渣,他和她,不过是时间错了。她该早一点认识他,早在他认识另一个女人之前,那么他绝对不会忍心伤害她,他就会狠下心来去辜负另一个顾云影。
云影一边吃饭,一边胡思乱想,不多时,贺铭果然出现了。食堂此时已没了中午时的喧闹,周围只余零零星星的就餐者。他买了份素菜,似乎随意一瞥就看到了她,然后笑着向她走来。
云影突然浑身无力,连筷子都拿不住,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这三年,她的日子波澜不惊,每一天都好似前一天的重复,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她居然想不起前一天都发生过什么,她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而这一刻,他向她走来,她才觉得心脏还在跳动,她还呼吸着。她居然为他枯萎了三年,真是太傻了。
“云影,你好!”他如当年一样,亲切地喊她名字,她却没有含羞低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贺铭放下餐盘,在云影对面坐下,他没有预料到云影的反应如此大,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却有意料之外的满足,他还是能影响到她的,她没有忘了他。
“贺院长,你好!”云影怔住片刻,马上恢复了正常。
“这几年还好吗?”他的话充满关切,可在她听来,不疼不痒。好与不好,差别有多大?
她不想要这种虚伪的寒暄,她真正想要的,是他向她走来,说我回来了,然后不顾一切地把她拥入怀中。
这就是她想要的好。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好,真的不好。
云影默然点头,却在贺铭的眼中发现了怜惜,他一向是能看穿她的,时至今日仍旧具有这种超能力。她宁可他不要看透她,让一切被时光淡化,谁也不要想起。
“我听说你考了博士,何时出成绩?”
他的关心,她不想要,可却抵挡不了。
“我与导师联系过,差不多能上。”
“云影,你……恨我吗?”他双手紧握,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再次刺痛了她的双眼。
说不恨是假的,要说恨,也假,假得厉害。
“我有男朋友了,年底结婚。”她眼睛也不眨地说着假话,她却觉得这是自己说过的最真的话。
贺铭点头一笑,心里却有些难过,“婚礼时一定通知我。”
她再次点头,就如两人相处时,对他的很多建议,她都别无二话,头微微侧着,含笑说好。以前是赞同,现在是拒绝。
他心碎欲裂,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云影忙完茶话会的筹备工作时,已到了晚上八点,她筋疲力尽,打了辆车回老街。
途中再次路过了杜谦的茶馆,她坐在车内向里一望,却看到了沈奉的身影,他与杜谦激烈争吵着,看样子还要动手。
“师傅,停车!”云影匆匆付完车钱,三步并两步地跑进了茶馆。此时,茶馆内桌椅倒了一片,几个女服务员躲在远处,脸色惨白。
沈奉被三四个人架住,大力压在一张茶案上,动弹不得。他梗着脖子,眼中冒火地瞪着杜谦。
“杜谦!”云影隔着老远就喊了杜谦的名字。杜谦望着不期而至的云影,唇边的笑意越发冰冷。
“放了他。”杜谦一声令下,挂了彩的几人才一起松开了手。
刚才的争执中,他们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是仗着人多才钳制住了出手狠辣的沈奉。除了发号施令的杜谦,所有人都很狼狈。
沈奉挺直身体,抬手轻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小谦,我不见到甜甜是不会走的。”
“沈奉,你还要脸不要?你有什么资格喊甜甜的名字?”杜谦扬起下巴,眼神越发狠厉。
云影此刻已走到了两人身前,她不顾杜谦的反常,一把拽住了沈奉的胳膊,“沈奉,你不是说帮我搬家吗?来这里干吗?”
云影一边劝说一边用力,可沈奉看也不看她,仍是一味瞪着杜谦。
杜谦见云影心慌意乱的模样,冷笑道,“云影,你这偏架拉得真及时。”
云影默不作声,她拽着固执到底的沈奉,拼尽全力将他拉出了茶馆。
刚一走出茶馆,沈奉就挣脱了云影,他站在台阶上,浑身发颤。
云影被挣了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台阶上,不由痛呼一声。
沈奉侧头一看,连忙伸手去扶云影,却被云影一手推开。
“别碰我!”云影几乎是喊了出来,她的腿疼得要命,头上冷汗直流。
“云影,你怎么了?”沈奉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俯身去看她的伤情,她却再次推开了他,随后咬牙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瘸一拐地向家走去。
沈奉站在原地,愣住片刻,但马上追了上去。他不敢去扶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云影早已走不动了,她也不知自己在跟谁较劲。
或许在看到贺铭背影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好心情就都消失殆尽,沈奉不过是个引子,成功激起她内心深藏的所有怨念。
“云影,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临到楼下时,沈奉鼓足勇气追上了云影,她的腿应该没大事,但膝盖一定磕得不轻。
云影抿紧嘴唇,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沈奉呢?他才是最冤的一个人,杜鹃生死不明,他因此蹲了大牢,白白关了十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失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沉冤昭雪,却连女儿的一面都见不了。与自己相比,他失去的实在太多。
“沈奉,别去招惹杜家人,尤其是杜谦。”云影低声说完,就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她扶住楼门,望着幽深的楼道,再也抬不动腿。
沈奉听了,没再言语。他走到云影身前俯下身,不由分说就挽住了云影的双腿。
“你干吗?”云影还欲挣扎时,沈奉已经背起了她。
“你别乱动,我手一松,你摔得更重。”
他的步子很稳,也根本不会松手。
她的双手抵着他的后背,视线中只有他瘦削修长的后颈,他的衬衫被她压了下去,露出了后肩,几道可怕的疤痕若隐若现。
他从小就爱打架,身手利落,从未输过。名声传出去了,前来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还是长胜,打到最后,就成了老街一霸。
与他不同,她只会考试,也是第一,班里、校里、区里、市里,同样是老街上的传奇。
只可惜,他和她这两个常胜将军,在人生路上,都是彻底的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