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 素色记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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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问他，提起白色，他会最先想到什么？
他最先想到的，并非最钟爱的白色琴弦，亦非苍茫天地间的一抹云霞。而是，一只狐狸幼崽。
一日，太子长琴一如往常在瑶山奏乐，父神祝融却匆忙赶来瑶山，拉着他去了青丘。
那时的青丘，举国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国主新添了一女，取名白简，生来便有不凡灵力，引得一对凤凰前来祝贺。
他是乐神，而宴会之上，是不能少了音乐的。
向来不与其他众神结交的青丘国主为此，特地去寻了祝融，请他届时务必让太子长琴来弹奏一曲。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青丘的小公主，说到底，那时也只是只狐狸幼崽，只能缩在自己母亲怀里，睡着觉，对自己的尊贵待遇毫无所觉。
太子长琴微笑着，看了它一眼。
小小的一只狐狸，闭着眼，远远看去，只是一团圆滚滚的白毛球罢了。
小狐狸突然睁开了眼。
它的眼黑亮黑亮的，直接对上了太子长琴。
一瞬间，他觉得，心底似乎有一块地方，变得极为柔软……
*
太子长琴终日在瑶山奏乐，极少外出，故而自青丘宴会之后几乎没有再见到过任何狐狸。
他第二次见到白色的狐狸，是在几十年后。
那日他还是在瑶山奏乐。
这次打断他琴声的，不是父神祝融，而是一只狐狸凄厉的嗥叫。
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见到一个妖怪正提着一只小狐狸，道：“这般细皮嫩肉，滋味肯定美妙……”
太子长琴皱眉，随后出手救了这只狐狸。
从那之后，这只狐狸就总是赖在他身边，听他弹琴。
可是听着听着，它就会直接在一旁睡着，而不像悭臾那样，认真专注地从头听到尾。
他觉得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无奈是因为这小狐狸根本不同音律，好笑是因为，它每次醒过来时，总要装出一副“真好听”的模样冲着他不停地甩尾巴。
这只小狐狸……
太子长琴无声微笑，开始弹奏新的琴曲。
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知音，有些遗憾，但是，有悭臾这个友人，有这么只可爱的小狐狸……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美好啊……
*
天帝率领众神上天时，太子长琴十分不舍人间。
瑶山是他的故乡，瑶山还有他的友人，还有那只小狐狸。
可是天界什么都没有。
然而他必须上天。
此一去，他就再没见过悭臾和那只小狐狸。
后有人禀报天帝，说一只黑龙在人间戏水引来水灾，天帝立刻决定，捉拿那只黑龙。
太子长琴因此被派去了不周山……他没想到，那只犯下过错的黑龙，便是昔日的友人，悭臾。
在那样的时刻，见到友人，他又惊又喜，一时分神，琴曲中断。
……不料，就是这么一时分神，竟引致不周山倒塌。
太子长琴被贬下凡，除去仙籍，永世不得为仙……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
不仅如此，天帝还要毁去他凤来原身。
毁琴之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近年来几乎没踏出过青丘的青丘国国主，主动来了天界，主动……提出，让他毁了凤来琴……
太子长琴惊讶地听着他说：
“昔日乐神在青丘一曲，极为美妙，再难忘却……老夫亦是爱乐之人……请天帝允了老夫，让老夫……送他这一程罢。”
……这是何道理？
太子长琴完全无法理解，这青丘国主一定要亲手动手的理由。
暂且不提此事……
初时，他还不明白判给他的命运，意味着什么。
他自知有过，甘愿领罚。
但他忍不住，在入轮回之前，眷恋瑶山不去。
故友……悭臾……小狐狸……
那是一段多美好的日子。现下呢？
瑶山，已然物是人非。
太子长琴心下感慨，沉醉在过往的回忆中，浑然不觉，已经有个凡人，盯上了他。
……再后来，他被人抓去注入焚寂剑中，成为剑灵。
不……不可以……
他还没有得见故友……他还想继续弹琴……他，想念在瑶山的过往……
他怎么可以在剑中就这么沉睡去呢？
太子长琴奋力挣脱焚寂剑的束缚，最后，一半仙灵成功挣脱，一半，留在焚寂剑中。
那时，他不知，纵使未入轮回，他的命运依然，命主孤煞。
*
凭着渡魂之术，太子长琴一半的仙灵苟延残喘了下去。
他本以为，真心待人，就一定能换来美好结局。
可是谁曾想，一旦他这一世结束，一旦他换了躯壳，故人就不再愿意承认他，只会视他为妖孽、怪物……
怪物……怪物……
他就是个怪物。
凭借着，这样，这样邪恶的渡魂之术……
他……是个……怪物……
*
再一次见到令他震撼的白色，见到狐狸，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彼时他刚刚渡完一次魂，踏出房门。便有人上前来对他说：“我听说你前些时候身体不适？村里来了个女神医！你去让她看看吧！”
“女神医？”他有些惊奇。
女子为医，还被称为神医……当真少见。
“对啊！那女神医不仅医术好，人长得漂亮，心地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救人治病分文不收！还主动帮乡亲们去采药！”
当真……有如此好的人？
太子长琴渡魂多世，见惯了人间丑恶……他不由得对这心善的女神医好奇起来。
真的……有这么好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人……她，她会不会承认他的存在呢？
她会不会，不把他视为怪物呢？
带着这样的莫名的期待，他去看了那女神医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他震撼了许久。
这女子生得极美，一身简单寡淡到极点的素衣，也不能掩盖她的美艳。
长得美的女子，太子长琴不是没有见过。
洛神、褒姒、苏妲己……她们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但是面前这个女子的美……似乎还胜于前三者。
细长的丹凤眼，纤长的眉……如画般精致。她勾唇一笑，飘渺至极，叫只想伸手将她牢牢抓在身边；她轻轻皱眉，眉间便似有了世间最深的忧虑，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抹去……
洛神之美美在出尘，褒姒之美美在冷艳，苏妲己之美美在魅惑……而眼前这女子，身上有着凡间的艳，又有着出尘的清冷。
就在这时，素衣女子抬眼，慵懒地扫了过来。
——这个女子，不好招惹。
太子长琴登时请醒过来，匆匆离去，并下定决心，以后，绝不接近这女子。
她的眼中藏着太多想法……她绝不是一个单纯一心救人的人。
且，红颜祸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美到极致的女子，纵然心地再善良，德行再好，都会给身旁的人引来祸事……
而且，凡人也罢了……这素衣女子，是只修为高深的狐妖……
高深到，他几乎就要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若不是这女子扫过来的一眼，像极了多年前他在青丘国见到的国主夫人，他一定不会察觉……
忆及那位夫人，他不由得想道：青丘的狐妖，都是这样的吗？
这么想来，那苏妲己看旁人的眼神似乎也是这般……
无怪乎，凡人总是要称那些美人为狐狸精了。
青丘狐妖，确实，都是极美……
*
太子长琴有时候会想，他和狐妖还真是有缘分。
渡魂数次，他总是遇见那素衣狐妖。
也不知这只狐妖是怎么了，总是出没在偏僻山村，每次都要在一个小村子里待上一个月，不要任何报酬地医治数人，再行离去。
她生得美，自然有不少庸俗之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太子长琴曾经见到过，有一群大汉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住她，说是自家公子看上了她，要她回去当妾室。
他想，这狐妖算得上是心地善良的，但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她应该会伺机离开吧？
却没想到，素衣女子竟然冲着这群大汉一笑，笑完之后又立刻翻脸，动手将几人全部打趴下，再扬长而去。
离开之前，她还用力踩了一脚说话最多的那个大汉，道：“你家公子若是想要断子绝孙，尽管再派人来。”
——真是，出乎意料。
周围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
狐妖淡定自若地，径直离开了这个小山村，再没有来过这里。
原来她会这样生气。
他还以为她是个心地极为善良柔软的另类妖怪呢。
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相遇……是这狐妖站在青楼门口，冲着一旁拦着她的人道：“本姑娘就是要进去！你们都给我滚开！”
老鸨出来，怒道：“姑娘！你非我楼中之人！又不可能是来做生意的！为何一直在这纠缠不休！”
狐妖冷笑：“谁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我今儿个是来赎我妹妹的！”
妹妹？赎？
一个狐妖要在凡人手中赎回一个狐妖妹妹？
他来了兴趣，站在一旁，看着她撒泼耍赖，硬要老鸨交人。
最后她从这楼里带走的，只是一个凡人女子。
后来，他才知，那女子与她非亲非故，只不过她那时正在救一个老妇人，老妇人对她说，以前生活困难曾将一女儿卖至青楼，如今想来，十分不安难过。
她听完之后，默然不语，却在夜晚，进了城，将那老妇人的女儿赎出来。
他本以为她是个清冷却善良的女子。
她打那些大汉时，他以为她是个豪迈大方，平日不善言辞的女子。
但在青楼门口，他突然发现，这女子口齿伶俐，歪理极多……
他不知道她最真实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样的，但他觉得，这女子，是善良的。
所以……这女子啊，还是少接触吧。
她不会接受……他这样的怪物的……
*
他基本上都是避着这女子走的。
避无可避的时刻终于来临……那或许是他的最后一世，这一世后，若不能得到封印在焚寂剑中另外一半仙灵，他就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一世，他唤作欧阳少恭。
直到这可能是最后一世的时候，他方才得知……那素衣女子，唤作随琴，是当初他在瑶山随手救下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 素色记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