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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飞 ...

  •   这一天岳星疏起了个大早,照旧来1班给李飞送早饭。

      却不想已经有人在了。

      岳星疏躲在窗口往里看,发现是个蛮清秀的女生。她站在李飞的课桌前,手里捏着一个装着早点的塑料袋,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

      他认出来,那女生是2班的班花,刘小翠。

      李飞虽然冷冰冰的,不过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这也是很多男生看他不爽的主要原因。

      看来他来得不是时候,万一坏了别人的好姻缘就不好了。

      岳星疏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教室,刚好被几个蹲守的侦察兵给逮住了。早起的鸟儿有作业抄,冲着他喊了几句神仙救命,就轰上来把神仙的作业给抢走了。

      “别全部照抄啊。”岳星疏无奈地提醒。

      “晓得,晓得。”

      后排几人热火朝天地忙活,岳星疏瞧了一眼,去后门口给他们把风去了。

      包子还是热的,岳星疏靠在后门口啃包子。啃到第二个的时候,瞧见李飞从走廊经过,他抬起胳膊,口齿不清地对他“Hi”了一声。

      李飞神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好冷漠哦。

      岳星疏继续啃包子,觉得心里拔凉拔凉。

      ……

      李飞刚进班级,一个人影正好出来。

      “李、李飞,你好。”刘小翠娇羞地低下头。

      李飞瞧了眼放在自己桌上的早餐。

      “是你?”

      刘小翠的脸更红了,“……是我。”

      不知为何,李飞心中有些失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刘小翠鼓起勇气走上前,口中更语无伦次地,“李、李飞,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不对。”

      “??”刘小翠疑惑地抬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飞放下咬了一口的包子,蹙起的眉头的一下舒展开来。

      “味道不对。”

      “???”刘小翠更听不明白了。

      她去看李飞,发现李飞正在发呆,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洒落阳光的操场。

      那里有几个学生正在跑圈,像是移动的黑点,小小的。

      ……

      “岳星疏,你是班里的好学生,怎么也能干这种事呢?!”

      朱健仁敲着戒尺,“你说实话!是不是他们几个逼你拿作业给他们抄的?”

      办公室里,岳星疏几人刚跑罚完跑圈,除了他,个个气喘如牛。

      听到问话,那几个哥们冲他拼命地使眼色。

      岳星疏心中了然。

      “对,老师,他们逼迫我!还说要把我的脸揍成篮球那么大!我心里害怕!”

      哥们几个偷偷冲他比大拇指。

      朱健仁叹了口气,“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去办公室找我。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第一节课下课,写完3000字检查的倒霉孩子总算被放出来了。

      “岳哥!岳哥!!”

      几张哭丧的脸工工整整地凑到了他的课桌前。

      岳星疏:“唉,对不住你们啊。”

      “岳哥哪里的话,以后小的们的作业还得仰仗您老人家。就是,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您下次看后门的时候,能不能发发慈悲也瞧一瞧前门啊?”

      “……好。”

      朱健仁当时从前门进去,确实是他没看到。

      岳星疏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放学后请他们几个喝奶茶。

      那几个哥们捧着奶茶眉开眼笑,走之前还冲他敬了个礼,“岳哥,小的们永远爱你!”

      “还是别爱了。”岳星疏默默心疼他的零花钱。

      回家路上,岳星疏单手骑着自行车,道路两旁香樟树在眼中抖成无数碎片往后退去。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格外惬意。

      半道上,他瞧见前面有个人影正慢吞吞地推着自行车。

      “李飞?”岳星疏认出人来。

      李飞瞧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推着车子。

      “车坏了?”

      岳星疏从车上下来,也跟着他一起推车。他瞧了眼李飞的自行车,那是辆看起来很有年代的28,车铃已经没有了,岳星疏低头的同时,一眼就看到了拖在地上的乌黑链条。

      链条掉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很会修车链子的,要不我帮你看一下吧?这儿离修车铺还挺远的。”岳星疏热心肠地说。

      李飞点头同意了。他待会还要去打工,没有车会很麻烦。

      “你帮我拿着这个。”岳星疏把另一只手里的奶茶放到他手里。

      奶茶是热的,不停地散发出甜甜的奶香味,李飞盯着那杯奶茶。

      探寻,又好奇。

      他好像,还没有喝过这种东西。

      岳星疏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蹲下来帮他修链子,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是修好了,不过他的手掌也被漏出来的机油染成了一对乌鸡爪,哪都不敢摸。

      “谢谢你。”李飞低声说。

      居然会说谢谢,岳星疏又欣慰了。

      “没关系。同学间互相帮助,应该的嘛。”岳星疏胡乱将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揩了揩,就要上车离开。

      “等等。”

      李飞拦住他,将手里的奶茶举高一点,“那个,你的奶茶……”

      岳星疏笑了笑,“给你喝啊。放心,我还没喝过。”

      ……

      很久以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全貌的李飞,仍能记起第一次喝奶茶的感觉。虽然那不过是学校小店五元一杯的劣质香精奶茶,可是……

      很甜。

      那丝丝甜意,沁入心底,就这么触动了他内心那块从未有人造访过的角落。

      在李飞过去的17年里,很少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有时候,他也不愿意去回忆。

      火车穿过的漆黑隧道,轰隆隆,那火车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漆黑却始终无边无际。

      他时常从这样的梦中惊醒。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还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他.妈妈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人,李飞有一张她的照片,可惜他已经不太记得了跟她相处的种种了。妈妈自杀的时候,他不过5岁。

      后来,他是从别人背后的闲话中才得知了她的遭遇。年纪轻轻未婚生子,被赶出家门,为了生计只好去挣不干净的钱,被别人的老婆打上门来羞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她留下的遗书里,写满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对不起谁,李飞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角。随着生命的消逝,她二十几年来深藏于心的痛苦和爱恋,也像蒸发掉的水汽一样,再无人知晓。

      5岁的李飞是被警察救出来的。他.妈妈开煤气自杀,封死了门窗,若不是楼下的邻居闻到了味道报警,他可能早就跟着妈妈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妈的葬礼后,赶来的舅舅将他领回了家。

      在这之后,就是李飞有记忆的童年。

      他住在阴暗潮湿的阁楼上,白天在家里帮忙干各种杂活,晚上睡一张塌了一半的窄木床,经常被老鼠啃木头的声音吓到睡不着。有时候他的喊叫声吵到了楼下的舅妈,她就会提着棒槌上来把他拖下床猛抽一顿。

      久而久之,他害怕的不再是老鼠,而是到舅妈踩着塑料拖鞋嗒嗒嗒走上楼梯的声音。

      其实日子也不算太糟,至少他没有饿肚子。

      但在第三年,舅舅舅妈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他们便偷偷商量着要把他送去福利院。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舅妈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把他送给熟人介绍的一户人家。

      出面来谈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李飞不喜欢那个男人,尽管他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他们独处的时候,他会把那双肥厚的手掌放在他的胳膊上,放在他的肩膀上,放在他的腿上,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在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逃走了。

      那是冬天,阴寒的风像极了刀子,钻进他的脖子,他的袖子,他破开洞的鞋,也钻进他的骨头里。

      天地那么大,可偏偏没有一个他这样的孩子能去的地方。

      饥饿。寒冷。

      在生存面前,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开始怀念那个阴暗潮湿的阁楼,怀念那张睡得很不舒服的窄木床,甚至怀念舅妈对他的一顿顿毒打。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就越是怀念。他后悔当初逃出来的决定。他觉得自己应该跟那个男人走。或者,应该在三年前跟他.妈妈一起去天堂。

      因为吃不饱,他的神志常常在飘忽。

      “小朋友,你别到处乱晃,早点回家,小心外面的人贩子。”有好心的路人提醒他。

      李飞睁大了双眼,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期待。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努力在街道上搜寻那人说的可疑的人贩子。

      可是,连人贩子都不要他。

      李飞是被舅舅找回家的。当时他正缩在地铁站里睡觉,这是他最近找到的比较暖和的地方,他问旁边的流浪汉叔叔借了几张报纸,正要在一个角落里铺下来,忽地瞧见一个很面熟的男人往他的方向大步走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舅舅蹲在他的跟前,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小飞?”

      看了许久许久,男人才相信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流浪汉就是自己的外甥,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自己过世的妹妹。想起过去的时光,再看着面前的孩子,他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来,舅舅带你回家。”男人把手伸给他。

      后来李飞才知道,自己这一走,竟然走了2个月,而舅舅也在外面找了他两个月。

      舅舅是个挺懦弱的男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成就,虽然有些妻管严,但对李飞并不坏,经常瞒着舅妈私底下塞吃的给他。李飞一直都很感激他。

      李飞被舅舅又领回了家,可是这一次,他没能呆下去。

      舅舅舅妈每天都在吵架。李飞的腿因为耽搁了太久,最终落下了永久的残疾,之前想要领养他的那户人家,得知消息后立刻拒绝了他,舅妈为此气坏了。从他们的激烈的争吵中,李飞得知,之前舅妈收了人家不少的钱,现在又要退回去。

      为了不让舅舅为难,李飞便主动提出了去福利院。

      李飞在福利院住了很久。因为他的跛脚,始终没有一户家庭愿意收养他。

      起初到福利院的时候,他很想和那些孩子做朋友。可是他们却个个提防着他,甚至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无视。等他习惯了这份无视,他们又变本加厉地往他的床位上倒水,剪坏他的习题册,往他的头发上粘口香糖,用各种方式捉弄他……

      作恶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团体,这是一群年幼的恶魔,毫不遮掩心中纯粹的恶,他们互相包庇,互相推诿,福利院的教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管。

      李飞长得好看,又表现得异于常人的聪明,或许是因为这些才成了他们心中的假想敌,他们认为他肯定会早他们一步被优秀的家庭领养。

      可惜他们都错了,大人们永远比孩子看得更清楚一些。

      劣质品就是劣质品。

      再好看的花瓶一旦裂了,就会比粗糙的瓦罐还要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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