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十八 ...
-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入了梦,先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后来笑起来。
那人蹲下来,俯视着段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说。
突然有种熟悉感,好像许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蹲着,脸上带着同样的表情看着什么东西,而稍微仔细一点回想,头就痛得巴不得立刻苏醒。
那人用手按住他的额头,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恩怨已了,情债已还,没事了。”
段非呐呐地问他是谁。
他又笑了,“千年前的人和事如果你还记得,那就不是人,而是妖了。”
段非又问,“我们以前认识?”
“认识。”
“我们是朋友?”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段非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觉得很惊讶,“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你故意到我梦里来的吧?为什么不等我醒了来找我?”
他宠溺地拨弄着段非额前的碎发,“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去看你,不过现在……”说着他在段非的脑门上轻点了一下,杜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轻柔地,琐碎地说着些什么。
“这是你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对着你说的话,想必是真心,你听听。”
段非有些不自在,却也阻止不了声音自己钻进耳朵。
听着听着他的脸就热了,很奇怪,在梦里也能感觉到热。
正听到甜蜜的地方,突然白光一闪,另一个人也闯了进来,大大咧咧地站在有些远的地方,语气不善,“叙旧都叙到梦里来了?很好,看我不再参你一本!”
先前那个人连忙用手捂住段非的双眼,急切地说:“我该走了,你一定要幸福。”
段非有些不想他离开,抬手想去掰他的手,一下就醒了。
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发现身边还趴了个人。
杜为睡得很沉,呼吸匀净,偶尔小声地磨磨牙,一只手藏在枕头下面,另一只手搭在段非的腰上。
以前由于自己太爱睡,几乎没有见过杜为睡觉的样子,现在看起来,甚至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段非醒来的时间是诡异的夜晚十一点过,口很干,但也不急着起来喝水,因为那样会惊动杜为。
想起之前梦里人说的话,足以让他的心口热得乱沸腾一把。
——你一定要幸福。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不正是这两个简单的字?
如今幸福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就在……
突然发现杜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盯着自己傻笑。
段非脸上通红,作势想起来,杜为把他压回去,脑袋在他身上乱拱,“早啊,睡得如何?”
——你一定要幸福。
段非抿着嘴笑了,“嗯……早。”
***
转眼又到五月,气温照样不留情面地直奔三十五度而去,杜为把车随便往路边一停,刚走到“街客”门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往回折返,上了车,正好看见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交警从路口转过来,他嘿嘿一笑,潇洒地开着车和那交警错身而过——还想抓我?没门!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拧开收音机,段非清冽的声音立刻在车厢里回荡。
他说司机朋友下午好,气温逐渐升高,近几天并没有降温迹象,希望司机朋友们注意防暑,保重身体。
杜为自然把这一席话当作段非单独为他说的,心里甜得能滴出蜂蜜来。
接了一个乘客到较场口,人刚下,又钻了个人上来,杜为从后视镜里一看,内心止不住地呻吟。
张复云兴奋地嚷嚷:“哟,居然是你的车啊,正好我身上钱不多,免费搭我去四公里吧。”
杜为咬牙切齿,“你故意的!你肯定用了什么妖术,知道我要过来,专门在那里等着!”
张复云撇撇嘴,“我又不像我师父那样神通广大,我是没什么法术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一句话,搭不搭?不搭我告诉段非去!”
张复云是段非相当重视的朋友,杜为被他一句话拿住了要害,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得忍气吞声。
一路上两个人半句交谈都没有,杜为偷偷瞧了几眼张复云,丫端着大爷的架子,一直闭目养着神。
广播里放的仍是段非的音乐节目,数排行,放点歌,一首接一首,热闹非凡。
张复云突然说:“那是段非的节目吧,笨小子平时憨憨地,声音还真不赖。”
杜为轻声哼了哼,意思是还用得着你说?
这时段非说下面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了,手机136尾号是xxxx的朋友为车牌渝ATxxxx的杜先生点歌,一首《春泥》送给他,这位朋友想通过我们的节目告诉杜先生,今天是他和你相识的一周年纪念日,他想告诉你,他很幸运,也很爱你。
杜为刚开始并没有仔细听,等段非念到车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是他的车牌号。
张复云掀了掀眼皮,笑着说:“那不是段非的手机号?才转正几个月啊,就知道以权谋私了?”
杜为的脸顿时烫得能烤红薯,双手紧抓着方向盘,抓得骨节发白。
“我到了,停车吧。”张复云拍了拍杜为的靠椅,“还有,我师父让我带句话给你,如果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段非的事,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杜为表情一僵,“你师父也跟你一样不是人吧?”
张复云哈哈大笑,“跟我比?你也太小看他老人家了……总之,前一世的恩怨不会再影响到你们现在的生活,你和段非好好过日子,一次轮回用了几百年,也不容易。”
杜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代我谢谢你师父。”
张复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开门离去。
一切都是缘,都是命。
杜为,如果你什么都知道了,肯定不会这么痛快地感谢他吧……说起来,他会那样做,也不过是想拯救自己而已……
过了一会儿段非给杜为打电话,别别扭扭地问他之前有没有收听自己的节目。
杜为说听了,段非更是别扭,半晌才说自己提前下班,问杜为晚饭想吃什么。
杜为说他去接他,没等对方答应就挂了电话,直奔电台而去。
车停在目的地门口,他想起一年前第一次送段非来这栋写字楼面试,那个年轻人虽然极力掩饰,却仍流露出一些紧张。
自己当时有些“不负责”地随口鼓励他,说他一定能行,都是客套话,可他那样高兴,还说面试成功了一定请客吃火锅。
后来他也履行了诺言,虽然隔了不少时日。
现在想起来,段非那时还真的爱睡觉,十次打电话找他,五次睡着了。
自从段非三月份醒过来以后就没再犯那毛病,先是连续几天睡不着,然后被自己抱着抱着就睡着了,如今一天只需要睡七小时就精神抖擞。
他们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却不打算去追究,就像张复云说的那样,一次轮回用了几百年时间,能够互相扶持地走下去,已经很不容易,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算了,糊涂一点,第二天的太阳也照常升起。
正想着,段非已经笑吟吟地走到了他车前,拿出一小盒草莓,“中午的套餐里搭的,你喜欢,给。”
杜为接过来,心里暖暖地,“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以后自己把水果吃了。”
段非笑,“我比较喜欢吃晚上你洗的你削的。”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杜为用手势阻止了他,“段非,我们一年前认识的时候,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段非收回手,把胳膊肘抵在车顶上,想了想说:“先觉得你很土,到‘街客’里买冰水,后觉得你很可爱,居然为了不被罚款想把奶茶给我喝……最后嘛……”
“最后怎样?”
“最后觉得你倒霉透顶,衣服弄脏了,找的钱也不拿,还爆胎。”边说边自顾自地笑起来。
杜为有些窘,“好了好了别笑了,当我没问过!”
段非不理他,继续笑。
杜为佯装生气,“喂,你还想不想上车?”
段非又去拉车门,“当然想,我们快走吧。”
杜为说:“我可不白给人开车。”
段非一愣,“不是免费的?”
杜为点头,“不是。”
“行,不就是一点车费嘛,说不定还不会跳字呢。”一条腿已经跨进去了。
“段非,起步价可不便宜哦。”
“诶?”另一条腿顿住了。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要坐我的车,起步价跟别人不一样。”
“呃……很贵?”
“很贵。”
“……多少?”
“三公里,要一辈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