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傅]白驹》闲阶拾花

77、【七十四】

　　皇上召见的旨意发下去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克勒阿才慢吞吞的进了京。他是当初皇上钦点的西宁将军，仗也已经打了三年，可皇上今天才第一次看见这人。看着下面那几乎匍匐在地的人，皇上气儿就不打一处来，眯着眼开口道，“你倒是稳当，走了两个月？”
　　“这……”克勒阿知道自己剿匪不力，所以害怕进京，自然就走得极慢，皇上问下来，他的冷汗就从额头上划了下来。恰这时候傅恒来了，在殿外候宣。
　　“宣。”皇上抬起头看着门口。
　　傅恒才进门皇上就是一阵皱眉，“怎么淋着雨来的？”傅恒的衣裳都是湿的，袖口肩头都还滴着水，“已经入了秋，怎么还敢淋着冷雨？”皇上连忙叫王普给傅恒拿间干衣服过来。
　　“出门时候见天色还好，没想到会忽然下起雨来。”傅恒拍落一身雨水，却没有接王普递来的衣裳，因为那是一身便装，在御前奏对穿成这样不像话。
　　“近来雨水颇大，你也该自己注意些，就算你没注意，身边的奴才都是干什么的，也不备着些？”皇上不悦的训斥道，傅恒金川回来之后，皇上给他封了公爵、赏了宅子、赐了逾制的红宝石顶子、四团龙补服、还有豹尾枪，以及双眼花翎，能赏的都赏了，连不能赏的都赏了，可皇上还是觉得不够，想来想去又赏了两个大内侍卫过去。所以皇上今天才生气，前前后后的赏了那么多人，却还是伺候得不周。
　　“是奴才走得匆忙，他们来不及准备。”傅恒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克勒阿，示意皇上正事要紧。
　　皇上这才又拧着眉将目光落在克勒阿身上，“朕问你话呢。”
　　克勒阿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听见方才傅恒的话，灵光一闪回奏道，“哦，是因为近来雨水太大，道路泥泞难行，是以耽搁了时间。”
　　雨水大这话皇上刚刚自己才说过，所以克勒阿这么说，皇上一时被噎住，也不好再为此事怪罪他，于是换了个话题，“朕着军机处传给你的廷谕都看仔细了吗？”
　　“是，都看仔细了，这次奴才进京就是要向皇上细细禀报。”克勒阿连忙道。
　　“说吧。”皇上实在不想看他，便扭过脸去看傅恒，傅恒却只微微低着头看着克勒阿。
　　“着，”克勒阿的眼睛骨碌碌的转，“青海叛匪的行踪，奴才已经锁定，头目张黑果，原本是个马贼，几年前洗劫了两个金矿，手里很有些钱，一路招兵买马，已经由当初的一两千人，发展为如今的过万呐！”这些说辞克勒阿是早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因为最初他给皇上的战报上就说，贼人不过区区千余人，他手到擒来，后来为了要军费，他又一次次虚增贼人数量，然而事实上他由于怯战怕死，根本没有真的去找那伙流匪，整天只是带着兵在家门口闲逛，一次都没有碰上过那所谓的张黑果，他甚至还不如哈元生。
　　“呃……且有继续做大之势，奴才来京之前已经抓住战机，打了两场恶战，歼灭叛匪过半，全歼也是指日可待，青海形势已尽在奴才掌握之中，请皇上放心。”克勒阿继续编着。
　　皇上看着傅恒微微皱起的眉，便问，“怎么了？冷了么？”
　　克勒阿低着头，以为是问他，疑惑的便抬起头来，“呃……”刚要回答，就看见皇上的目光是落在一旁傅中堂身上的，克勒阿久在西北，这也是头一回见到傅中堂，只听人传言皇上如何宠信傅恒，却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地步？
　　傅恒听见皇上问话也才回过神来，“啊，没事。”他是在想，如果这伙流匪已经有万人之多，那必然不会再继续流窜，上万人的队伍一旦行动起来何等麻烦，光是所携带的物资就已经足够拖累他们，何谈行踪不定？所以克勒阿必然是在说谎，至于说谎的原因，无外乎是作战不利，害怕皇上怪罪。可这事又不能当面戳穿，否则皇上就必须拿问克勒阿，这是欺君之罪，至少要与皇上私下里先有个商议。
　　“我问你，”傅恒问克勒阿，“如今张黑果还有多少人？”
　　“五、五千余人……”克勒阿的冷汗又下来了，眼下具体情况他还没有编好，一旦细问就容易露出马脚。
　　“数字确切么？”傅恒又追问。
　　“呃……”克勒阿心虚的顿了顿，“这伙流匪一直行踪飘忽，人数上不、不好确定，只是大略估算……”
　　听傅恒问话的语气，皇上就知道他是有所怀疑了，便也不打断，傅恒正待要再问些什么，王普忽然进来回道，“主子，慈宁宫那边来人，问主子现在得不得空？”
　　“哦？”傅恒和皇上都是一愣，太后极少在这个时辰找皇上的，想必是急事，皇上便接过傅恒的话训斥道，“克勒阿，这伙流匪朕本不看在眼里，但大清威仪却不能有损，朕给你兵给你钱，也给了你这么多时间，朕不想再等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奴才明白……”克勒阿连忙伏身脸贴地。
　　皇上站起来便向外走，路过傅恒身边时候说，“你快去换身衣裳，等会也到慈宁宫去。”
　　“着。”傅恒应一声便与皇上一同出了养心殿，一个去值房换衣服，一个就直奔了慈宁宫。王普被皇上留下来等傅恒了，傅恒在里头换衣服，王普就在外头撑着伞等着，克勒阿没伞就站在王普旁边淋雨，王普看他一眼，“我说克军门，皇上已经召见完毕，您也该走了吧？”
　　克勒阿看着左右没人，于是从袖筒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在王普腰力，“地方远不好带东西，这点银子孝敬您喝茶。”
　　“哎？”王普似乎是一手撑着伞不好推拒的摸样，也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就收下了，这才对克勒阿有了点好脸色，“为你这事，皇上可是动了怒的。”
　　“是是，您在皇上身边，多多照应着。”克勒阿一脸狗腿相。
　　王普笑着点点头，提醒道，“不过依咱们主子的性子，这事没完，今天才问了半截话，你呀，可仔细着了。”
　　克勒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太后老佛爷那，是有什么事啊？”
　　“嗐~”一说起这个，王普也是一皱眉，“宝应寺你听说过么？”克勒阿久在西北，哪里听过京城的这么个寺庙，于是摇摇头，王普继续道，“这宝应寺里头，原本说是供了颗龙珠，可前一阵子大水把塔冲塌了，龙珠没了。”
　　“哦……”克勒阿懵懂的点点头，“可这和老佛爷有什么关系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呢？”王普鄙视的看着克勒阿，“老佛爷就信这个，每年必去，宝应寺的前后庙产，三百亩上好的水浇地，那都是老佛爷钦赏的。平白无故的龙珠没了，能不急么？”
　　“哦……”克勒阿这才恍然。
　　“王普，”傅恒这时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太后那边是什么事？”
　　王普连忙上去给傅恒打伞，“嗐，六爷您知道老佛爷年年都去拜的龙珠吧？”
　　“宝应寺那颗？”傅恒和王普边说边急着就往慈宁宫赶。
　　“可不是么……”王普应道，两人渐渐走远，说话声也被大雨掩盖听不真切了。
　　克勒阿独自站在雨中，却止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他大笑着，一路小跑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