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五】 ...
-
达勒当阿收到皇上的上谕时候已经是亥时过半，而傅恒军帐里还亮着灯，达勒当阿便拿着皇上的上谕进去了，二话不说就收拾起傅恒桌子上的东西，也不管他在看的是什么。傅恒一愣，抬头看着达勒当阿，“做什么？”
“六爷您自己看吧。”达勒当阿笑着把皇上的上谕拿给傅恒。
傅恒看完就有点哭笑不得，“皇上的关爱臣深感之，”傅恒边说边从达勒当阿手里拿回刚刚正在看的碉楼图纸，“所以此战若不能得胜而归，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关心？”
“可圣谕如此，大学士总不能让奴才抗旨啊。”达勒当阿用手按住傅恒正准备写字的空折子。
傅恒一笑，“我今晚写好，待明日启程之后再由驿站代为拜发，皇上便不会知道了。”
“这……”达勒当阿犹豫着，傅恒拨开他的手笑道，“这些许小事怎么还婆婆妈妈的。”
达勒当阿拗不过傅恒，也只有叹气出了大帐。傅恒帐子里的灯熄灭时候，已经将近四更天，第二天一早达勒当阿起来时，傅恒又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桌后看书，达勒当阿简直要怀疑他一夜没睡，傅恒把写好的折子交给他，“你吩咐驿站，待大军启程之后再行拜发。”
“着。”达勒当阿拿着折子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劝道，“大学士此次必要经一场恶战，如此熬法太耗心神，敌未战，主帅已亏，于军不利。”
傅恒笑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达勒当阿沉默片刻，知道劝不动便只好转身出去，难怪皇上再三的嘱咐，原来傅六爷做事竟是这般不计自身，如今皇上不在身边，谁还说得动他。
===========
皇上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折子，圈圈点点批批改改，红色的朱批写了满篇，几乎没个折子都耗去许多时间，待今日所有折子都批完，已经将近三更。
“主子，”王普端了杯热茶上来，“快三更了，今儿个先歇了吧？”
皇上却望着窗外，半晌才忽然问王普，“你说，傅恒现在走到哪了？”
“呦，”王普算了算时间道，“今儿个怕是快到榆次了吧？”
皇上摇了摇头，“他一定已经过了榆次，他这人，朕不在身边看着，一准得熬着赶路，朕让达清阿和达勒当阿看着他，也肯定看不住，你说，朕该拿他怎么办好？”皇上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六爷这也是一心为了主子，六爷对主子的心思，奴才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六爷他说不出口罢了。”王普笑着说。
皇上挑了挑眉，“这朕知道。”所以他也得为傅恒把以后的路铺平，皇上看了看放在手边的折子，这是刑部上来，回报张广泗和讷亲的提审过程，讷亲是留不得了，不过张广泗打仗还是不错的，皇上倒是有心放他一马，说不准来日傅恒还能用上。皇上想了想，决定明天亲自去提审张广泗，到时候找个什么借口放了他，临时再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天子，也还是算不过天，第二天皇上作为主审，张广泗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坚持称自己无罪，说金川一战错不在他，皇上才说一句，他已经准备了十句顶上来，说金川地形如何险要，说莎罗奔碉楼如何厉害、族人如何勇猛，又说讷亲如何无能，又不听劝谏，最后甚至暗指皇上用人不当，皇上被他辩驳得问案思路都乱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而张广泗几乎是在每位堂官说出一句话后，就大段抢白，皇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脸都绿了，根本顾不上原本想要放他一马的初衷，当堂就抽剑斩了张广泗，连罪都没来得及定。
看着张广泗被拖下去，皇上的气却还没撒净，顺手就下旨，把讷亲也一并处理了。
张广泗这完全是作死的节奏，不止皇上，满堂的官员都被气得不轻，死了也在意料之中，可皇上要杀讷亲却令众人惊诧不已，任何人甚至包括讷亲自己在内，大概都没有想过，皇上会杀他，有人生怕皇上是一时气愤迁怒，事后又会后悔，还进言劝慰，可皇上只有一个字，“杀。”
众人这才确定了，皇上竟是真的要杀讷亲，看来风云又要变了，朝中几条支柱，先是鄂尔泰后是讷亲，皇上全部斩断，那么顶替上来的是谁？不必问了，答案呼之欲出，是大清的国舅爷，皇上视若珍宝的傅贵妃的一母亲弟。如今皇后死了，傅贵妃又有了身孕，只怕皇后之位也不远了。其实当初傅贵妃诞下第一位皇子的时候，就有人猜测皇上要废后再立，只可惜那孩子命短，等不及皇上做好准备就夭折了。但是这次，只要傅贵妃再能生个男孩出来，那皇上立她为后也就顺理成章了。傅中堂若再得胜归来，那么富尔察哈一门，便要立时跃为天下第一尊显了，如今这个形势，长了脑子的基本都看明白了，所以赐死讷亲时，就连小小狱卒都毫无压力，全天下也许只有讷亲自己到死都不敢相信，皇上会这样轻易的就弃了他。【1】
皇上这回是给气得不轻，张广泗和讷亲全部赐死也没能消气，好在第二天又收到傅恒的折子，皇上才忘了这回事。不过看看折子发出的时间，便又皱眉，“巳时发出来的？”
王普看了看那折子上的时间，确实写的巳时，“有什么不对吗？”王普不解的问。
“巳时傅恒不可能还在驿站，他每日天不亮就启程了，巳时如何还会发出折子来？”皇上越想越气，“他肯定是前一天熬得太晚，所以着驿站代为拜发，专为哄朕的。”【2】
王普想了想，还真是有这个可能。
皇上已经提笔又写了上谕过去，当即点破，然后再次命达勒当阿好好看着傅恒，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自己鞭长莫及，所以时间上给他放宽到了二更天，但二更之后必须睡觉，有什么事就等第二天，或者到下一站再做处理。
傅恒啊傅恒，朕的心思你明白，莫让朕如此挂心啊。皇上也不知道傅恒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的，记忆中的傅恒，分明是事事依从自己的，可现在眼皮子底下都敢逆着自己了，何况如今离得远，更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了。
【1】关于讷亲，历史上讷亲得宠在傅恒之前，正是由于金川一战失利，皇上杀讷亲，傅恒才一跃成为宰辅（保和殿大学士，顺便，傅恒死后这个职位乾隆再也没有封给任何人，导致从此这个职位就空了，由排行第二的职位顶上，成为了宰相的代称），在此之前，讷亲是当之无愧的宠臣，宠幸程度在傅恒之上（这也可能是因为傅恒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过从金川战，皇上给的后勤上看，明显讷亲出征时候没有这么足的各种保障，所以我觉得，皇上就是找个借口杀了讷亲给傅恒腾地方，然后轮到傅恒出征，东西给的足足的，让他得胜归来，再压讷亲一头，满朝上下也就没有敢不服的了。
【2】谕军机大臣等。今日接到经略大学士傅恒奏摺。系初九日巳刻。在榆次县鸣谦驿拜发。必系初八日到鸣谦驿。连夜办理定稿。初九日早起起程后、交司员发驿站者。若大学士候至已时拜发。岂不又误路程。此处著于便中问明。以慰悬念。前降旨、令经略大学士、途次须爱惜精神。仔肩重任。毋得过劳。兹又彻夜办理。实觉有劳精神。大学士其善体朕心。务自爱养。嗣后办理奏覆事件。至初更前后尚可。若须至二更。即当至下站奏覆。不必过速。以致劳顿。并令达勒当阿等知之。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六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