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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三】 ...

  •   回到家,傅恒铺开纸,润了笔,在纸上写了六个汉字:文死谏,武死战。
      他错就错在太惜命,身在其位不谋其政。
      待纸上的字迹干了,他便命人将字裱起来,这几个字他要挂在书房里,时时提醒自己。
      外面太阳正好,又没有风,装裱的工匠见六爷着急要,便干脆将桌子搬到院子里,浆糊也能干得快一点。工匠们正忙活着,李卫便揪着五花大绑的李小卫进了门,一眼看见那几个字,虽然他墨水不多,写不了折子,可这么多年认字还是认得不少,老脸更是发烧,按着李小卫跪下,自己也跪了。这时候傅恒才得到消息,急忙从书房里出来,看见这情形,吃惊不小,“又玠,你、你这是干什么?”傅恒俯身去扶李卫,李卫却不肯起来,傅恒看见工人们在院子里装裱的那几个字,连忙叫他们把东西收到后院去。
      “我这是负荆请罪,这个小兔崽子干出来的事,我却安在中堂头上,是我错了!”李卫懊悔道,“打我这老头子,您下不了手,那这个小兔崽子,您就往死里打,留一口气儿算是您赏的!”
      傅恒一笑,原来是为这事,“又玠言重了,快给李公子松绑!”
      立即有人应声上来给李小卫松绑,李卫在家已经先打过一顿了,李小卫这会腿还软着,衣服也破了多处,“带公子去更衣。”话音刚落,李小卫就被人给拖了下去。
      傅恒这才又把李卫扶了起来,“李小卫不曾供职官场,更不曾御前行走,不知其中利害有情可原,我当初却未能尽责,才致今天局面,所以你说的不错,傅贵主儿也这样责骂过我。”
      “可我今天那些话……”李卫简直不好意思去回想。
      傅恒微微一叹,“你那些话说得好,那是我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这些话真的应该有人说给皇上听,我不及你啊。”
      “我……我让您受委屈了,我这人就看不得老实人受委屈!”李卫自责道,“您放心,这回的科考案,我一定帮您洗的干干净净!”
      说到漏题案傅恒微微沉默一阵,才又说,“此事你……了解多少?”
      李卫一笑,“您放心,我知道幕后是谁。”
      傅恒一惊,没想到李卫不过进京短短几天,竟已经知道是幕后,莫非查到了皇后?于是他提醒道,“此事又玠需谨慎才好,绝不可牵扯出不能牵扯的人。”
      李卫一愣,“中堂知道是谁害您?”
      傅恒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皇上要开一代盛世,就不能后院起火,要天下太平,就不能朝局不稳,”他深深的看着李卫,“两害相迫取其轻,天家门内一举一动关乎社稷,若当真别无他法,我宁愿是主考漏题,就此打住。”
      李卫看着傅恒,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傅恒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啊,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受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忍心对自己如此刻薄?“中堂,那这毒瘤您就这么留在皇上身边?您这样真正一心为皇上的人都不在了,而皇上身边却留下那些居心叵测的贼子,您就真的安心?脚上的水泡,只有挑破了才能好!”
      “这……”傅恒一愣,他从来想的都是如何稳定,大刀阔斧破而后立,风险太大,“可是万一拿捏不好,关系的是皇上,不能冒这个险。”
      “中堂放心,这事绝不牵连皇上,只要皇上不动,也不会牵连后宫那位主子。”李卫道。
      可傅恒担心的就是皇上,于是依然摇头,“我怕的就是皇上一时生气,皇上的脾气你也知道,他现在已经……”傅恒一惊,差点走嘴,连忙收住话头,“总之,这事你最好能想办法先把那位主子洗干净,让皇上觉得此事与她毫无干系最好。”
      李卫那是人精中的人精,一听傅恒的语气,心里也是一阵乱跳,莫非皇上有意要动皇后?
      “又玠,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真的牵连出来,那会是什么结果。”傅恒缓缓的摇头,“所以不能说。”
      李卫到了今天才真正明白,皇上为什么处处离不开傅恒,因为傅恒他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提前为皇上打算好了,是真真正正的一心为了皇上,无论是名声还是性命,都舍得出去,相比之下,自己偷奸耍滑,不肯沾一点泥,不想多出一点力,简直、简直是……
      李卫回家的这一路,是越想越心疼,傅恒这孩子,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为了皇上这种破事丢了性命,值不值啊?可说到底,这几个女人是自己儿子找来的,不管最后牵连出谁来,他都绝不能让傅恒受一点委屈,不然他李卫日后下了地府见了阎王爷,他实在没脸说自己是个好人,说自己问心无愧。
      一到家他就揪着李小卫问当初他遇上卖题人的细节,其实这事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可还是必须找出证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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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为了科考漏题案,皇上叫了起,因为主考禁足待参了,学子们的考卷都压着没批呢,眼看有二十来天了,皇上本意是选几个副考官去阅卷,可忽然就有人要参傅恒,而且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参,一下子出来七八个。
      皇上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便渐渐眯了起来,这个架势是结党营私啊?皇上仔细看了看,都是皇后的父亲承恩公的门生故吏,他们是真的想置傅恒于死地啊,穷追猛打,鄂尔泰在旁边抬了抬眼皮,却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参与,而鄂党都悄悄回头看他,他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他的门生便一个都没有动。
      只要是皇上,就没有一个不忌讳朋党的,从康熙爷到雍正爷,再到现在的皇上,但凡说起这个都恨之入骨,可这么多人上折子,还都振振有词,就算是皇上也不能直接打压下去,看着堆在眼前的折子,皇上恨得牙根痒痒,于是急召李卫,催他速速办差,可来面圣的,却是一脸无奈的傅恒,皇上一愣,“朕传的是李卫,你怎么来了?”
      “是李卫托我向皇上讨旨,调江苏学政贺维明进京主审此案。”傅恒回答说。
      “贺维明?”皇上一愣,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是什么人?”
      “此人现任江苏学政,就是他参了李卫有伤风化,”傅恒说,“李卫调他进京想来也是举贤不避仇。”
      “哈?”皇上发出一个几乎可以被定义为嘲笑的音节,“也就你这人实心眼儿,朕敢跟你打赌,李卫肯定另有算计。”
      傅恒想了想又说,“贺维明是丁酉恩科的进士,那年江苏乡试承恩公是主考,也许有意用他来堵朝臣的嘴。”
      皇上点点头,“这倒有可能,反正不会是什么举贤不避仇。”
      傅恒低头浅笑,其实他也知道,多半不会是他猜想的那样,那只是他的希望而已。
      “这几日都没见你,你身子如何?伤好些了吗?”皇上现在难得看见傅恒,便与他拉起家常来。
      “多谢皇上挂念,奴才身子已经无恙,”他手臂上的划伤较浅,已经结痂,但手掌上被剪出来的伤口却极深,只怕需要数月的时间才能见好,“这几日在家倒是难得的清闲。”什么都不用做,在家吃了就睡,这种日子好像自他六岁给皇上伴读以来,就再也没有过。
      皇上仔细去看傅恒的眉眼,他左侧眉骨曾被砸伤,如今已看不出痕迹了,想来是没有留下伤疤,傅恒被皇上看得一阵不自在,便又下意识别过脸去,皇上一笑,“你躲什么,朕是想看看你眉间的伤好了没有。”
      傅恒连忙躬身答道,“奴才的伤已全好了,多谢皇上记挂。”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拘谨,”说着皇上走下去,伸手拉住傅恒的手,“朕说过,只有你我两人时候,可以不是君臣。”
      这话皇上在开科当天与他说过,可傅恒却宁愿他从来没听到,他仿佛被烫到一样抽回手,连退三步,“皇上,奴才不敢越矩!”
      皇上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傅恒拒绝他,在他的意识里傅恒就该什么都顺着他的心意才对,于是冷声道,“傅恒,朕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应该也听明白了。”
      傅恒一愣,他抬头看着皇上,那目光中有诧异有为难还有一些皇上看不懂的情绪,但片刻之后他又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神色,“皇上,如今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奴才的嫌疑还没有解除,应当回去了。”
      皇上怔愣片刻,张了张嘴却没有再留他,“你去吧,”皇上点头,“李卫的申请,朕准了。”
      “谢皇上。”傅恒转身要走,皇上又叫住他,刚刚傅恒看他的眼神,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怎么,就想同他解释一下,“朕刚刚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想说……”
      傅恒回过头来看着皇上,一双眼睛剔透清明,皇上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最后只有一挥手,“你去吧。”
      “着。”傅恒便终于退出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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