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恋爱事件簿》灰伯爵

5、【救生圈】

　　“我讨厌那些在爱里长大的人。”
　　爱丽在高中毕业的采访视频里的她戴金丝长方框形眼镜，扎高马尾，穿白色的衬衣和深蓝色的百褶裙，脸上是超脱同龄人的成熟。她看了一眼镜头，别过脸迎着下午五点的阳光说了这一句话。
　　“你以后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视频外的拍摄者问。
　　爱丽微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了面孔，说：“一个心理富足的人。”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镜头，眼底的稚气转瞬即逝，又变成了那个故作成熟的中学毕业生，“就是……就是不会再羡慕别人的人。”
　　“爱丽你也太诚实了吧！”视频外的拍摄者又说话了，爱丽不满地站起来要打他。镜头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照着足球场上那个铁锈斑斑的球门和自由生长的绿草，还有足球场后的篮球场上跌撞在地上的篮球……

　　1
　　这是罗宾与爱丽分手第七年的首次见面。彼时，他是丽华邮轮的乘客，她是客房服务的领班。
　　七年不见，她已然干练成熟不少，出落得越发美丽大方，一向不爱笑的她，此刻脸上正挂着和煦甜美的笑容。罗宾却是笑不出来，他无法像往日在电视节目或者是和朋友会面时那样，笑出来。
　　他是因为失恋才来到这艘游轮上的。偶遇前女友，还是当年爱到天崩地裂最后却被平凡消弭了爱意的前女友，不在这个旅程的范畴内。
　　爱丽没有认出罗宾，在她眼里所有客人都是散发着钞票味道的、金光闪闪的财神爷，她没有打算在开工第一天就把他们都分辨清楚。
　　罗宾看着机械地重复动作的爱丽，心口堵得厉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毕业那天的画面。
　　一别七年，你的理想都实现了吗？

　　2
　　爱丽也许记得的吧，也许也忘了那些前尘往事。如果你问她从前有过什么念头，关于生活，关于未来，大概她会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自己曾经想成为一个可爱的人吧。当然，转过头，她大概在心里暗暗骂你这个客人多管闲事了吧。
　　爱丽记起罗宾，认出罗宾也是客人的瞬间是在游轮周五的晚宴上。那晚她被临时抽调到餐饮部的甜品吧台边上，她不太高兴上司的这个安排——这意味着她今晚都别想收到小费了。
　　上司细心捕捉到爱丽眼底那一瞬闪过的不悦，他只得安抚说：“工作很轻松的，快去吧。”
　　爱丽的笑就是她脸上的一层皮，滴水不漏，“请放心。”
　　她工作的时候是极为出色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处。这个工作的确轻松，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客人会过来，她并不乐得清闲，于是开始放肆地打量宴会厅里的人们。
　　谁是真正的上流社会，谁是伪装的，谁是暴发户，谁又是工薪阶层自然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在这一行呆久了，辨别的能力不敢说很高，自然也不差。
　　不其然地对上罗宾审视已久的视线时，她疑心自己看错，疑心自己晚上二十一点半就开始昏睡做梦。
　　分手七年的前度除了在梦里，还有什么机会见面吗？
　　没有了。

　　但罗宾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拿着一只酒杯就走了过来，喊她的名字：“爱丽。”
　　几乎是下意识，她就回答说：“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3
　　“没有。”罗宾的回答言简意赅，既没有问她要一块甜品，也没有问她在这艘轮船上工作了多久，为什么会选择这份工作。他就像是一棵树那样站在了她的面前，沉着的目光有超出他该有的安静。
　　爱丽也就不说话了，她应该感到难过的吧，毕竟那是所有女主角都该有的情绪，但她却是超出剧本的平静。
　　她已经不爱他了，他也一样吧。
　　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思念没有遗憾，自然也就没有了爱。
　　他的声线依旧动听温柔，爱丽看着罗宾往日踪迹已经寻不着，她是由衷为了他感到高兴。罗宾是独自一人上船的，爱丽不敢多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客气的寒暄，只好拿他当普通顾客对待。
　　兴许比普通顾客还要高一点儿吧，不过也只是一点儿而已了。

　　“给我一份杏仁酥吧。”罗宾等不到爱丽的主动，只好自己先行落座，放下了酒杯，凝视爱丽身后的壁橱，“这里的晚宴会持续到几点？”
　　“晚上十一点就会结束的了，先生。”
　　“你还记得我的吧，爱丽。”罗宾抬眸望向爱丽，漆黑的眉毛和如水温柔的眼睛，他的脸颊有些许的红，声音压得很低，就像里面有许许多多让人柔肠百结的思念，爱丽险些溺死在这温柔里。
　　可她没有，他们分手很久了。
　　“记得的，罗宾。”

　　4
　　分手的理由太简单了，所以想起来根本就不会感到遗憾。
　　不爱就是不爱了，分开都和和气气体体面面的，当时还一起在房东面前交接了共同居住的房子的钥匙给下一任租客。
　　爱丽后来谈的那些男朋友都没有罗宾绅士、幽默和可爱了，所以分开得更快，没过几年她就遇上了现在这个工作一直工作到现在。
　　这次重逢太猝不及防了。
　　爱丽想着游轮这么大，总不会时常遇到的。
　　但罗宾不是这样想的，他发现自己原本因为失恋的心，在看到爱丽后更加痛了。他想见她，想从她身上试验自己是不是还爱着这个女人。

　　第三次打照面是在客房内，爱丽前来察看下属们是否认真工作，遇上了一位羊癫疯发作的女士，正当她实施急救快被对方反压的时候罗宾出现了。他轻而易举地制服和救治了这位女士，并配合他们的工作将病人送到了医务室，整件事下来行云流水好不拖沓。
　　爱丽打心里佩服这个男人，她安抚好客人后立即找到他道谢，送出的礼物是轮船上最昂贵的伴手礼。他们游轮一向对待客人都是慷慨的，尤其……他还是她的旧男友……

　　5
　　“爱丽，你有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你？”
　　爱丽摇头，“既然是过去了的我，没有必要想起。”这句回答说出口后，她都为自己的务实和直白感到惊讶，她以为自己其实是怀念的。
　　原来不是，她一点都不怀念以前的自己。
　　“那你想过以后吗？”
　　她苦笑地把视线投向一望无际的海洋，灰扑扑的海面偶尔卷起雪白的浪花，她回答说：“没想过，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爱丽自嘲地说：“可能会比现在更差，所以就不想了。”

　　6
　　分手的时候，爱丽说过一句很糟糕的气话。
　　分开的七年里罗宾为了纠正那个不是错误的错误，伤害了几位女朋友，让对方忍无可忍最后提出了分手；而爱丽更糟，主动或是被动地把自己流放到了海上，离开陆地也就意味着不需要假装一个正常人。
　　罗宾再见到她的时候，心情复杂，语言也不知要如何组织。爱和恨搅合在一起，他越想分别越是艰难。
　　电光火石间，爱丽想了起来。

　　“我讨厌爱这个东西，所以我讨厌你。”
　　罗宾看着爱丽，他们对视着，一直到爱丽落下泪，“你想起了对吗？”罗宾问，“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不会怀疑爱这件事。”
　　“虽然很抱歉我的一句话让你记挂多年，但是现在的我，还是很讨厌爱这个东西。”爱丽双手按住眼睛，抹掉了眼泪后说。
　　“爱丽，我爱你的同时，我也恨着你。”罗宾神色凄楚地说，“重遇你，很伤心，一点儿也不高兴。”
　　“真不巧，我不是。”爱丽刻意笑出来，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一点也不难过似的说，“我毫无感觉，很正常不是吗？”
　　“没关系了，我也不是很在乎。”罗宾把礼物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说，“这些年，我没有一天想念过你。但还是要说，谢谢你给的挫折。”
　　“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好。”爱丽答应道。

作者有话说

　　还有德丹一篇，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