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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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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念那天放学以后没等郑洪捷,也没回家,他自己坐着公共汽车去深圳大学找邢卫了。倒了两趟车,穿过了大半个城市,以念到达深大的时候,天已经都黑了。一路上,看见路上的绿化带已经换了品种,他也无心欣赏。
邢卫不在宿舍里,以念只好在那里傻等。平时他最不喜欢等人,但今天他就是被心底下一种无形的冲动激励着,好像觉得不见到哥不行,就算老天爷不让见,我也偏要等到他不可。这样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夜里快十点了,邢卫才从外面回来,原来他正和老师一块在做一个项目,天天都忙到熄灯时间。看到以念,吃了一惊,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以念等得心焦,其间有一两次甚至问过自己是不是邢卫已经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本来想象的那些一见到邢卫就要大声哭诉出来的话,这会儿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闪了闪大眼睛。眼泪自作主张地掉了下来。
邢卫连忙把他牵出宿舍,在宿舍下面的树荫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以念这才开始哭出声儿来。可是等了这么久,酝酿好久的哭声此时就是没办法大胆地发出来,压抑在喉咙里,只听到些哽咽和抽泣。邢卫没办法,只好一直等着,很心焦,很憋气,很着急地等以念哭够了、抬起头来。邢卫看见他脸上有一片飞红,原来以念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害羞地又把头低下。把眼睛藏进邢卫的衣服以后,轻声说:“哥,你有话跟你说。”
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原委,邢卫没评价以念和大头的这件事,而是嗷地惨叫一声,变了脸色:“你还没吃饭吗?你这个小傻瓜,怎么这就样坐着饿肚子,你不会先自己去找东西吃吗?”
“我没感觉到饿。”以念噘起嘴唇,委屈地说。
邢卫把以念带出学校,找到一间最近的快餐店,叫了东西逼着以念吃下去。以念把事情说出来以后,心情轻松了好多,心头再也没有那块恼人的大石头。他放心地等着邢卫告诉他接着该怎么办,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牛奶。
接下来邢卫问的问题让以念差点呛到:“你出来告诉爸妈了吗?”
以念这才想起邢伯伯邢伯母这会工夫都见不着他,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模样了。他心里知道祸闯大了,站起来就要赶紧回家。邢卫一把拉住他说:“别着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以念不同意,非要马上走不可。
那天兄弟俩回到家,才知道家里已经乱开了锅。司机到学校没有见到以念,就进去问话,才知道以念已经自己回家了。而回到家的大人们,左等他也不回来,右等他也不回来,都开始慌了神。火上添油的是郑洪捷,他晚上还一本正经来家访,知道以念不见了,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等郑洪捷回过神来,把日间的事儿一说,邢伯母立马开始哭了。大家都按着常规的思路去想,以为以念挨了批评,想不开,去干什么傻事儿了。
邢伯伯和郑洪捷开始一家家地访问同学的家,最初是和以念关系好的几个同学,然后是不太密切的同学,最后连最不可能和以念有关系的女生家里都找了个遍,越找越绝望,越找越害怕。打电话到邢卫的学校,宿舍管理员说邢卫没回宿舍。邢伯伯和郑洪捷到了邢卫的学校,连邢卫也不见人,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邢伯伯没法子可想,就去找在公安局工作的老战友,想要动用警方的力量寻找以念。
午夜时分,邢卫带着以念回到家里。邢伯母一见到失而复得的以念,飞扑过来抱在怀里,已经哭得泪眼婆娑。邢卫正准备劝慰一下母亲,邢伯伯和郑洪捷也回来了,大家看到以念,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散开,回家的回家,打电话消案的打电话。以念预计到自己的失踪会让家里混乱一阵,但没想到会乱成这个样子。
邢卫笑着拉开母亲说:“妈,以后别这么着急了,以念很乖,不会乱来,你用不着这么担心。”邢伯母这才止住哭泣,拉着以念一起坐下,细细地叮咛:“一个人跑出去多危险啊,万一给车撞到,万一给别人骗了,你小命还要不要?以后要出门一定要打电话回家报备,否则下回一定再不轻饶。”听说以念还没吃饭,又着急地张罗着到厨房弄吃的,吃完了就赶紧逼着以念收拾睡觉,还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入睡才罢。这样一来,以念也没再有机会跟邢卫说自己的心事了。
第二天一早邢卫回学校继续赶他的项目,邢伯母没有叫醒以念,想让他在家里休息半天。
以念醒来以后确实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想到今天回到学校郑洪捷还是会逼着自己去医院,以念就有点害怕。万一大头用冰冷的眼光对自己怎么办?万一他道歉了大头不接受怎么办?万一大头的父母见面就开始骂人怎么办?万一他们打人呢?而且邢伯伯邢伯母这边也不好对付,他们肯定也会捉着自己讲一番道理,非要让他认错不可。这些问题让以念烦恼得要命,此时邢卫又不在身边可以商量。他自己七想八想,最后决定装病不去上学。
于是以念继续赖在床上,等邢伯母来看他的时候,假装才醒的样子,委屈地皱着眉头,告诉邢伯母说头晕得不行,想吐。邢伯母果然紧张得不得了,试试并没有发烧,只道他是昨天受了惊吓,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也打电话给单位请了个假,要留在家里照顾以念。
过一会儿,以念告诉邢伯母说想吃她做的焖鹅,把邢伯母支了出去。以念看邢伯母一出去,就穿着衣服跑到浴室用冷水由头到脚冲了个透湿,然后他跑回房间,把房门反锁上,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最低,站在空调口对着冷风吹起来。他很有把握,因为他只要淋了雨湿了身,没有及时换衣服就会发烧感冒,多少年都是如此,所以邢伯伯邢伯母下雨天从来不肯让他自己上学放学。
冷风吹着身上的湿衣,显得格外的冷,以念不一会儿就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再过一了一会儿,以念的牙齿开始格格地相互磕碰起来,根本控制不了。以念怕程度还不够,又硬挺了好一会,直到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冷风吹得半干,身上开始感觉到那种高烧时候特有的酸痛,才爬上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