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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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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风忽就吹开了影央府青溪殿的流霞纱窗,婉儿似是被这凄风扰了清梦,慵懒的微睁双目,明澈的眸里似凝了层雾气。沉水香香气缭绕,她望着渐散去白烟出了神,紫晶床的冰凉透过锦衾,寒了玉肌。
廊外细碎的脚步似那年祖父挥剑自刎时随之断裂的晶帘,零零落落的落在金砖之上,经久不息。脚步渐明晰,妍姬轻推紫檀透雕荷叶纹木门,道:“小姐,国主召见。”婉儿似没听见般,仍在怜镜前细细贴着花钿。
成和二年,祖父不满懿宗皇帝立先帝容华云氏为后,上书进谏,懿宗勃然大怒,下旨将废相,将祖父贬至南诏。当日,云容华亲临宰相府,她就那样笑着看宰相府的所有人,婉儿只觉眼前女子的笑恍恍惚惚,竟看不清她的脸。
云氏笑道:“我云梦鸾从不是记怨之人,且央氏一族满门忠孝,实为朝廷栋梁,只要央仪肯以皇后之礼待本宫,今日之事,国主亦不会多加追究。”
央仪只不屑一笑,忽拔出清霜剑,一眨眼,晶帘上的珠儿纷纷洒落,透亮的,沾染着祖父温热的血……
婉儿的动作缓了下来,轻笑道:“妍姬,为我取轻容纱披衫。”
妍姬捧了戗漆缠枝花匣来,婉儿轻启匣盖,柳色纱罗衬着金线盘绣凤凰纹,在烛焰下闪闪烁烁。婉儿却又卸下流光溢彩的翠钿,着了轻容纱披衫,绾参鸾髻,簪四蝶银步摇,问道:“国主召见,所为何事?”
妍姬道:“奴婢不知。”
婉儿微微一笑,似有泪滑落破碎的声音,她等了这么久……婉儿取了颇黎交胜金粟箱,莲步轻移,妍姬忙开了木门。青溪殿的九曲回廊皆嵌了金制莲花,轻纱曲裾褶褶轻垂,逶迤而过,妩丽万千。廊的尽头,千百盏宫灯映照,如同白昼。影央府的“步步生莲花”,天下除影央婉儿,无人可走。
领头的女官见婉儿走来,忙道:“影央大人请速入鸾轿,国主已在鸣凤宫等候多时。”
婉儿冷声道:“央氏一族概不入云氏鸾轿。”
央氏……多年来,无人敢提及忤逆国主的罪臣一族。领头女官面色煞白,宫灯落于青石板上,蓦然熄灭,她颤抖道:“影央婉儿……央婉…….”她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瞬时暗淡无光。
婉儿轻盈翻身上了纤离,向鸣凤宫急骋而去。
“央婉……”她的音随紫宸殿二金狻猊口中轻吐的袅袅木樨香透过重重帐幔溢出。
婉儿冷笑道:“云曌,一个可以为自己造字,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女人,你也有今日!央婉隐姓埋名如此之久,为的不过是今天!”
云曌缓缓一叹,道:“婉儿,我早知是你!”
婉儿似有些惊诧,冷声道:“既是如此,你早该料到有今天!”
云曌只付与一笑,道:“朕怎地不知?那年你才多大,却紧紧攥着沾着央仪鲜血的珠儿不肯放手,眼中燃着烈焰,仿佛要吞噬了这世上的万物。婉儿,自你入掖庭第一日,朕便知是你,你的眼里仍旧燃着那分复仇的烈火。”
婉儿轻软的曲裾随殿外冷风摇曳,她的身子竟有微微的颤动,“现下说这些有何用?难道你还指望今时今日的央婉感激你几十年的不杀之恩么?”
云曌拔下发簪,轻挑了挑烛焰道:“朕容你这么些年,不过因着你比我更可怜。”
央婉冷冷一哂:“可怜?云曌,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可悲的人么?”
婉儿猛然打开颇黎交胜金粟箱,恍然间似见了一抹刺目的石榴红,云曌身子一凛,过了半晌方道:“如何在你那里?”
婉儿并不答她,似戏谑般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当年,薛以枫便为着你这一首诗,甘愿赴死。云曌,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云曌像是失了神一般,不由的想起那年的盛夏,那该过去有多久了?
“以枫,你瞧这满园的榴花多妩媚,绚烂的宛若天边的彩霞。”薛以枫宠溺的望着她,道:“花再美,也胜不过鸾儿去。”
云曌微微一笑,自语道:“以枫,你别怨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了。”她转而向婉儿道:“婉儿,你的多年的夙愿今日便可了结,朕现在只想给你讲个故事…….”
央婉虽愣了一愣,却还是坐到了床沿,她面上浮起一抹少见的顺从,那样的神态仿佛是她小时候蜷在床上,听娘亲讲故事,哄她入睡一般。
云曌缓缓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