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lliu

48、（十九）月&清洁的世界

　　19-1

　　夜神月抬起眼眸，看向镜子里露出来的另外那个人的脸，他面上并无笑容，只是略显冷淡地说道：“魅上，你逾矩了。”
　　魅上照抿了抿嘴唇，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在夜神月抽出纸巾之前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夜神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拒绝，而是接过他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沾着水珠的双手。
　　“我们不该以这种身份见面的。”夜神月语调低沉地说道，“魅上，你应该继续去走你的道路。”
　　“我的道路前方必然应该是你的存在，神！”魅上照略微有些急躁地打断了夜神月的话，“我希望……不，是我必须，必须……”
　　夜神月抬手阻止了魅上照，他用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将魅上照看了个透。
　　那目光是一种一般都会让被看到的人感到羞辱的透彻，然而魅上照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电过了一遍一样，更加急切地睁大眼睛想要让眼前的人看到他的真诚和迫切。他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说道：“弥海砂，宫崎惠美……她们都可以站在你身边，我……”
　　“魅上。”夜神月再一次出声阻止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知道吗？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他的眼睛清澈见底，即使是面容严肃，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压力，“魅上，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只有你和我，只有两个人才是一样的。”
　　魅上照听闻此言，脸上出现了激动的红晕。
　　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连眼底隐约的疲惫都仿佛为他增添了一些别样的魅力。

　　19-2

　　“你究竟想做什么？月君。”
　　“我吗？”他停下来，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想了很半天，才有些犹豫地叹息道，“我可能也不知道了呢……L。”
　　骗子。
　　L稍稍眯起眼睛，垂下头来继续搅拌自己的杯子，将自己在杯中的倒影搅成一个混乱不堪的模样，支离破碎，又有着几分的滑稽可笑，就如同遇到了夜神月之后的他自己本身一模一样。
　　反倒是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无论他经历了什么，无论L自己如何都不能猜透他脑中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坚持着的东西，那个L怎样都没办法确定其内容的东西，即使看似有过迷茫，但是夜神月终究还是守着那一份无人知晓的信念，往往如同一个朝圣的自我牺牲者，向着谁都不知道的圣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L。”夜神月轻声说道，语调中甚至还带上了些微的笑意，就如同他眼中揉碎了的阳光飞屑一般无二，让人心生欢喜。
　　L没有回答，他以为他不会迷茫，不会错乱，不会有任何不坚定。然而的确，就在这一个瞬间，他非常想要问一问夜神月，那究竟是什么呢？
　　让你能够奋不顾身的，死而不悔的，放下一切尊严和自我，放弃现在和未来的……那究竟是什么呢？
　　真的是非常——想要知道。

　　19-3

　　“已经陆陆续续有国家公开承认Kira存在的合法性，并有提议在联合国大会上讨论关于Kira问题的处理办法。目前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个常任理事国均未对此事发表明确看法，然而据悉，由美日联合成立的针对Kira‘谋杀’的调查组目前已经正式宣布解散，美方表示，由于人员损失过大，已将该项目无限期停滞……”
　　夜神总一郎“啪”地关掉了电视。一贯不苟言笑的冷脸上透露出明显的烦躁，他皱着眉头，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想要压下自己心中野火一般的燥意。
　　“阿娜达。”夜神幸子放下了手中刚刚才插好的花瓶，鲜艳娇嫩的花枝和翠绿的叶交相辉映，展露着勃勃的生机。夜神幸子随手又摆弄了两下，温柔地抬头对自己的丈夫说道：“月说了今天会回来的。”
　　夜神总一郎脸上的烦躁终于褪去，换上了真心实意的欢欣，他微微倾身，带着一丝不太容易被察觉的期待，“那……小守今天也会一起来吗？”说完，他又自言自语似的摇摇头嘀咕，“可是那孩子的身体这两天似乎又不太好的样子……”
　　夜神幸子微笑着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忧愁，颇为担心地说道：“是啊，月说今天就不带他过来了。”转而想起儿子的话，她又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月说，那孩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他还小呢，就不带着他颠簸，等会吃完饭之后他会载我们回去看看呢。”
　　夜神总一郎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19-4

　　“月，终于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啊。”夜神总一郎颇为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已经从少年迅速地蜕变成了一个出色的男子汉，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夜神总一郎因为Kira事件后续发展的担忧的心情也被冲淡了一丝，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问道，“月，之后有什么计划吗？管理KM不会吃力吗？”
　　月端正坐姿，一派从容冷静的姿态，“父亲，KM集团的事情自有专业的人员去管理，我其实只不过在中间起到了一点点的作用。”他言辞谦虚，又说，“关于后续的安排，父亲，我有一点想法想要征求您的意见。”
　　夜神总一郎见他如此正式，也不禁面容严肃起来。
　　“父亲，您知道的，现在关于Kira的调查完全陷入了泥潭，短时间内看起来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了。”月沉下声音叙述了这样一个事实，让总一郎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不过他只是注视着儿子，等他接下来的发言。
　　果然，月继续说道：“我曾经说过的，不会再加入任何关于这个案件的调查了。”他抬手打断了父亲想要说出口的话，继续说道，“父亲，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达成同样的目的，我放弃了对于Kira的调查，但我并没有忘记我的初衷。”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更加坚定地说道，“父亲，我想要推行这个国家法律的变革！”
　　夜神总一郎被他铿锵有力的发言震撼住了，“可是月，这和Kira……”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格外震惊的神色。
　　“是的父亲。”夜神月点了点头，同意了父亲未出口的猜想，“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追查Kira，和搜查总部的各位的目的并不相同。而我从那里退出，也正是因为如此，况且总部的各位也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从不让我接触更加机密的事情。我对L、对父亲说过的话没有虚假，我从来都不希望加入进去，因为这种局面是可以预见的，自从L私下接触我开始，我就已经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了。”
　　夜神总一郎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因为无法狡辩，他也从不屑于狡辩，然而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他真的曾经因为L的推理和弥海砂的事情对月产生了怀疑，也默许了许多事情。
　　夜神月并没有给总一郎更多的时间去回忆过往，而是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未将Kira当成一个纯粹的犯人来看。而就目前看来，Kira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我的助力，我不会否认这一点。”他看着表情复杂的总一郎，语气毫不停顿地说道，“父亲，我从不以自己的初心为耻，也不曾动摇。所以我现在决定要去做这件事情。父亲您考虑过没有，为什么Kira会出现？因为我们的社会出现了问题，有人逍遥法外，有人可以毫无底线地去做一些罪大恶极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罪被包容了，被消化了，被分摊到了那些本来不应该去平摊这些罪恶的无辜的人身上，所以他们肆无忌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于是Kira出现了。”
　　夜神月的眼中似乎有着一丝光亮，它堪称微弱，却从不熄灭。
　　“但是Kira的做法只能制止一时之恶，不能铲除罪恶，一旦Kira本人不在，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要去推行法律的变革，只有这样，长此以往，人们生活在新的框架下，他们将会更加倾向于善，我们的问题也将不复存在。父亲，您认为，如果我们本身做得足够好，Kira还会有存在的价值吗？如果是为了达成这样的结局，那么追捕Kira与否根本就不是问题的核心，Kira本身也不是问题的核心。这也是为什么，父亲，搜查总部的各位和Kira一样，在我心中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们都无法真正解决问题，都只是在讨巧。而比起搜查总部，恕我直言，Kira则更加直视本质一些。”
　　“您看看窗外，在搜查总部并没有在工作的现在，世界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不，它没有，它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但是你再想一想，如果今天停止工作的是Kira，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夜神总一郎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可此刻被当面提出，他早已满头的冷汗。
　　夜神月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父亲，语气平和地阐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我从未阻止你们去追捕Kira，也没有想过去主动帮助Kira。毕竟人是无法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的。但是父亲，我想问你，在你下定决心追捕Kira，并将他送上绞刑架的时候，您有没有考虑过可能的后果——也就是——世界已经习惯了Kira的存在，人们甚至变得软弱和依赖Kira，那么，一旦失去Kira，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等到夜神总一郎的回答，月继续平缓地说道：“我想过。”
　　一瞬间，夜神总一郎汗流浃背。
　　“所以我要做好准备，利用好无论是直到L抓到Kira为止，或是Kira死亡为止，或是我死亡为止的这段时间，尽我所能地去做更多事情。推行法律的变革，以往听起来艰难无比的事情，在当下也已经不再困难如旧。所以我会去做这件事情。我已经与父亲踏上了完全不同的路，感谢这些年您对我的教导和关爱，也感谢您在之前一段时间里，在关于Kira的事情上对于我的启迪。我不知道能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究竟多大的困难，但是我绝对不会后悔这样选择！父亲，作为您的儿子，我今天要向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您告别了。如果将来有任何事情发生，请您和母亲、妆裕、小守好好保重自己，但是我到那时，一定是幸福的。”
　　夜神月说完，深深地弯下自己的腰，对着父亲鞠了一躬。夜神总一郎被他这样一番近乎遗言的告白深深震动，双手颤抖着扶住月的肩膀。“月，我的儿子，想要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你比作为父亲的我要更加勇敢，超乎想象的勇敢！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男子汉了！”
　　“谢谢。”
　　夜神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我希望，这片滋生了Kira的土地可以拔除罪恶，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一个不会再产生Kira的地方，我希望从这里开始改变，我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更加美好的地方。这就是我想要去做的，也是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要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