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秀之因果》哈尼雅

1、臧秀之因果

　　孽为恶因，也为恶事。

　　高若秋与叶寒的相遇，是缘，也是孽。

　　公元754年，藏剑山庄叶晖弟子叶寒入恶人谷。

　　同年，七秀坊琴秀高绛婷将门下弟子高若秋逐出七秀坊。

　　双手环抱胸前，高若秋站在叶寒面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带着笑意。“我说过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

　　叶寒轻叹一声，道：“你又何苦呢？一入恶人谷便再无回头余地。”

　　高若秋看着叶寒一字字道：“我没想过回头。”

　　叶寒直视着前面的一丛花林，没有说话。

　　郊外风景如画，花林中开满了花朵，片片白色、粉色的花迎风摇曳着，叶寒站在花树下，微风吹动着他的衣服下摆。

　　高若秋转身往后走了几步，脚踩在柔软的泥土上，背对着叶寒，一双手负于背后，两手的食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来到对面的花树下，她自低枝上摘下一朵小花，食指拇指捏着小花，转了转，突然回过头，看向不说话的叶寒，道：“你，是不是还在想藏剑山庄？”

　　叶寒转过身，看向高若秋，淡淡道：“师父与我有恩。”

　　高若秋皱眉，道：“恩个头！若有恩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逐出藏剑山庄？”

　　叶寒道：“无论如何，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然他将我逐出藏剑山庄，他也依然是我的师父。”

　　高若秋听罢，不满道：“你这人总这样。别人对你好，你就记着一辈子，别人对你不好，你就立马忘记。叶晖是你师父，但他也是亲自将你逐出藏剑山庄的人！你是他的弟子，他竟然不相信你！哼，真是枉为人师！”说着，她还将手里捏着的花朵扔到了地上。

　　叶寒见罢，摇头道：“阿秋，你对师父还是颇有偏见。”

　　高若秋啐道：“不是颇有，是很有偏见！我讨厌他！”当初叶晖与曲云那件事可谓闹得轰轰烈烈，因而她对叶晖这个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就算他是叶寒的师父！

　　叶寒苦笑道：“阿秋，师父有自己的难处。”

　　高若秋撇嘴，她想了想将话题扯开，再继续下去，她怕会跟叶寒吵起来，虽然吵起来生闷气的只有自己。

　　叶寒他不是一个能吵起来的人，因为他的脾气太好了。

　　想当初，他被叶晖逐出藏剑山庄的时候，也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

　　被那么误会，也无怨言，真是个傻瓜！

　　不过，这就是她喜欢的人。

　　“叶寒，你看，那里的花开得真好看。”指着不远处盛开的花丛，高若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将话扯到了别处去。

　　顺着高若秋所指，叶寒往前看去，就看到一片花海。

　　满满的不知名花朵，粉的，蓝的，黄的，开满了山坡，当真美如一幅画。

　　“是不是很漂亮？”

　　“嗯。”

　　简单宁静，一切似又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高若秋不会想到日后的她与叶寒会经历痛苦不堪的生死别离。

　　公元755年12月16日，安史之乱爆发。

　　此役爆发，人人自危，江湖人士自发前往各处，协助官府一同保卫大唐山河。

　　恶人谷自然也不例外，与浩气盟放下往年恩怨，携手一同对抗外敌。

　　叶寒是第一批被派出去冲锋陷阵的，与他一道儿还有一部分藏剑山庄，他当初的师兄弟们。这不是第一次与同门战斗，但却是第一次以恶人谷弟子的身份与他们一道儿上阵杀敌。叶寒心无旁骛奋勇杀敌，他自不会想到，当初的同门会对他下手。

　　肩膀一痛，他诧异地回头去看，那是一名少年，年约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张脸是熟悉的，他叫叶悦，是叶晖捡回去的孩子，也是他的师弟。叶寒从没想过叶悦会对他下手，他们关系比较亲，叶悦毕竟也是他半个看到大的孩子。

　　捂着肩膀血流不止的伤口，叶寒抿紧唇，静静地看着叶悦没说一句话。

　　这时，一个穿着七秀恶人服饰的女子出现，她的剑指着叶悦，眼神冰冷，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叶悦，那个小小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等叛徒，动了又如何？”

　　高若秋道：“叶寒是你师兄！”

　　叶悦道：“我藏剑山庄清理门户，怎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高若秋冷笑道：“我与他生死相许，待战乱平定，谷主便答应亲自主持我与他的婚礼。你说，我还是外人吗？？”

　　叶悦皱眉，他认识高若秋，毕竟小时候总是跟在他们俩身边。

　　他不喜欢高若秋，因为高若秋的关系，叶寒才会犯下那般大错。

　　若不是因为她……想到这里，叶悦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挥去手中重剑朝高若秋砍了去。还未碰到高若秋，他那把重剑‘噗嗤’一声没入了一个人的胸膛。挡在高若秋身前的是叶寒，他看着叶悦张了张嘴，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感觉到高若秋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女子明媚的娇颜，她最好的年华，因他而蹉跎了那么多年。

　　叶悦怔怔地看着被高若秋死死抱在怀里的叶寒，他握在手中的重剑不知何时变得千斤之重。‘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掀起一地的尘埃。小小的少年跪在地上，脸上是无助和不知所措，他不想杀叶寒的，他只是……只是想杀了高若秋。

　　没有高若秋，叶寒根本不会走上那样一条众叛亲离的路。

　　抱着叶寒，高若秋的手在颤抖，她手中的双兵，俩柄皆被她弃于边上，置之不理。她的手抚上叶寒的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你说，待战乱平定，便来娶我的……叶寒，你不能食言。”

　　叶寒看着高若秋，那双平日里带着暖意的眸子一点点空洞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冰冷，就算高若秋紧紧抱着他，也抵不过那由着四肢百骸侵袭至心脏最深处的寒冷。

　　人死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往种种。

　　叶寒就是。

　　他的脑海里有好多人的声音，有叶晖的，有大庄主的，有叶悦的，也其他藏剑山庄弟子的，但更多的是高若秋的。

　　[叶寒，我们成亲，好不好？]

　　[待这场战役结束，我便迎娶你，让你冠上我叶家的姓氏，待百年归老后，你必定要与我叶寒葬在一块儿的。]

　　[叶寒……]

　　心脏‘噗通’跳着，一声又一声的，渐渐的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你可知错？]在意识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脑海里又蹦出叶晖当初将他逐出藏剑山庄时的那句话。

　　叶寒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耳边充斥着愈渐愈远的高若秋那一声声焦急的声音。

　　他想回答，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嘴巴又动了动，他想说，弟子没错。

　　当年动手杀了那名浩气盟弟子，他一点都没错。

　　就算那名弟子是司空仲平的弟子，他也没觉得自己错。

　　那个人，犯下种种过错，却无人察知。被高若秋发现，却还死心不改，欲对高若秋不轨。是他，是他在那人出手对高若秋下手的时候，杀了那人。就此，恶因种下，他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被浩气盟弟子的追杀。

　　因为，他杀那个人的时候，是在其他浩气盟弟子的面前杀的。

　　这本就是他的意思。

　　为了高若秋，为了她日后安好，就算要杀很多很多的人，他也绝不后悔。

　　叶寒这一生只为高若秋而生，她许他一世诺言，他便还她一世情。

　　半睁着眼眸，叶寒盯着那蓝蓝的天空，失了所有的意识，静静地躺在高若秋的怀里，结束了他那短暂的一生。

　　高若秋一直在喊叶寒的名字，可惜，叶寒再不曾像以往那般温柔地回答她了。

　　公元763年6月初

　　历时七年零二个月，由三代皇帝平定的安史之乱落下帷幕。

　　高若秋打着一把伞，静静地站在一座坟墓前。

　　她一如当年，容颜未改，只是眼底染上了些许淡淡的忧郁之色。

　　[善恶有报，如你这般大恶大奸之人，就当诛之。]

　　高若秋的确忘记了那一年，她外出任务时，遇上了一名正欲对名女子逞恶行的浩气盟弟子。

　　当时，她看在司空仲平的份上，放过了那人。

　　本以为那人念在她的不杀之恩，会痛改前非，哪只道那人真真死不悔改，欲对她图谋不轨，后来……后来那人便没了消息。

　　原来，叶寒就是因为杀了那个人，惹恼了浩气盟，才会……被逐出藏剑山庄的。叶悦说得没错，叶寒因她而毁……

　　若那时，她果断些，不心软，是不是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深深看了眼墓碑，高若秋转身离开。

　　耳边风冽冽呼啸，过往的对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叶寒，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阿秋，此生，叶寒便只许你一人。]

　　闭了闭眼，高若秋心中苦涩不堪。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就算叶寒逝世了好些年，她也依然不甘心。

　　世事万物变迁，到最后叶寒留给她的只有那块他赠予自己的定情玉佩。

　　盯着手中的玉佩，高若秋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如今看来，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

　　没有她的心慈手软，没有她的一念之差，就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

　　她是叶寒此生的劫难，叶寒却是她此生的大幸。

　　抬头眯眼看向头顶的太阳，高若秋站在花海中，任由微风吹动她的衣服下摆。

　　此生虽不能相携到老，但爱过，便是一生一世。

　　“叶寒，来世你我互不相欠，那时定要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