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晴 [剑三》奇奇猫

91、细说当年

　　十八年前，叶曦和叶雪霁还没有出生，叶曦还是母亲腹中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叶影疏也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定然和他们这些小辈无关。
　　但十七八年前他们之间却有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叶静远的身份之秘第一次泄露。
　　“叶静远”是《天冥宝鉴》之主的秘密，在十七八年前出现在天外天的情报系统里，然后为人所知。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紧接着，便有了昆仑大雪崩塌埋没无数江湖高手的叶静远之死。
　　唐忘言提起十八年前，叶怀音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这件事。
　　“既然你想明白，那我就给你一个明白。”唐忘言低笑，回头看着脚下无尽深渊，缅怀的道:“你称呼我为三弟，可还记得我们那位富可敌国的好大哥？”
　　“当初你想创建一个可以让红叶堡刮目相看的山庄，却苦于没有资本。于是，我拿出了《天魔宝典》中的玄天兵鉴赠送给你，因此，万剑山庄才有了铸造人人趋之若鹜的绝世神兵的秘法，自此横空出世，凌驾于那些老牌的铸造世家之上。
　　我当初把兵谱赠送给你的时候，就曾郑重的警告过你，此物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为人所知之日，便是我命丧黄泉为群雄所逐之时。你绝对不能将此物泄露出去。”
　　“世人皆知，《天魔宝典》中有着人所追求的一切东西，各种各样的武学秘籍，数不胜数的财富秘宝，最重要的是，它还有天魔天不负一生的经验心得。
　　那才是真正的无价瑰宝。
　　只是天魔破碎虚空之后，《天魔宝典》便下落不明。
　　其实，无人知道，那东西是我的家传之物。”
　　唐忘言阴郁的低笑一声:“江湖中人之所以遍寻不见，是因为那东西它啊，根本不在武林之中，而在于武林之人不愿踏足的朝堂里。
　　天不负踏破虚空之时并没有妻妾子嗣，虽然有弟子但另有安排，于是，他把他一生的心血都赠送给了他曾经最倾慕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曾外祖母。
　　外祖母出嫁时，曾外祖母便把这件武林至宝放进了她的嫁妆里，希望她利用这本宝典培养几个高手护卫她。
　　后来，母亲出嫁，外祖母便把它传给了母亲。
　　最后，母亲给了我。
　　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知道《天魔宝典》在我手里，你，我，还有我的母亲。”
　　“……然后，你出卖了我。”
　　“你已经有了立足的根本，但只凭兵器谱想要建立一个名震天下的是不够的，山庄需要建设，剑炉，人力，矿石，材料——这些都需要钱。
　　于是你认识了你的好大哥。
　　我曾多次提醒你，那人心机深沉不好相与，做生意买卖可以，却万万不可深交，你都不肯听我的，不仅没有远离他，反倒认为与他志趣相投，结拜成了兄弟。”
　　“我那时就想着，大概会被你这种不听劝告自以为是的家伙害惨。我后悔了，我想抽身离去，却又担心我不在之时你更易失言。我想杀你灭口，却又顾忌你我多年兄弟之情不忍下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十八年前嫂夫人有孕你心情大好，开了宴席庆祝，喝了许多酒。我不喜酒宴，喝了几杯便早早离场去后院照看，却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你就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我你的好大哥，好酒友！”
　　“！！！”叶怀音错愕，慌到:“我，我不记得了……”
　　“是啊，你不记得了。你喝醉了嘛，当我大难临头时，你甚至还觉得奇怪，到底是如何暴露的。”唐忘言冷笑道:“当时，我也没想到，居然是你说出去的，毕竟，你守了这个秘密十年。当我被世人追杀时你却还愿助我，保护我，掩护我，老实说，我是十分感激感动的。
　　直到我知道，出卖我的人是你。”
　　“我之前有多感激你，之后就有多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包括你所在乎的一切。你的妻子儿女，你的万剑山庄，还有你大约不甚在意的红叶堡。即使如此，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唐忘言道:“但我却不能动手。
　　我在昆仑虽侥幸逃生，却筋脉俱断骨骼尽碎，已经成了一个动都动不了的废人。别说杀你，我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甚至要依附你这仇人生存。”
　　“我每多活一天，对你的恨意便多加深一分。我恨你恨得想要发疯，所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发疯，因为我现在在你的面前弱如蝼蚁，轻轻一指就能碾死。我想要报复你，就绝对不能发疯，也绝对不能让你发现。
　　所以，我每天都辛苦的伪装着自己。
　　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疯了。因为残废的身体，因为无法自理的耻辱，因为无法报复的不甘，还要在仇人面前准做兄友弟恭的怨恨。
　　我每天都想杀了你，和你同归于尽，每天都在想，该怎么，让你们所有人痛不欲生。”
　　唐忘言扭曲的笑着，他的语气十分阴柔，却如阴冷的毒蛇，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快意的看着叶怀音震惊错愕不愿相信的模样，只觉得心里舒爽愉快极了。
　　不够……
　　不够……
　　还不够！
　　这些还不够！
　　这些又怎么够呢？
　　怎么能比得上当初他知道把他害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他最信任最感激的义兄时，那一刻心里的痛苦崩溃和怨恨？
　　但他并不是一个向负心汉诉苦的怨妇，唐忘言艰难的止住了继续向叶怀音倾泻自己有多怨恨多愤怒的言辞，转而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整个人，整个思想都在怨恨你，琢磨着用怎样残忍的法子杀了你。我活着，只是为了寻找杀你。
　　直到你把雪霁送到我的面前。”
　　“我记得那天很冷，非常冷，剑冢里到处都是石头，阴森森的。冷风穿过石碑林，鬼哭一般的号叫着。你提着篮子进来，从里面抱出一个小娃娃，放在我的床上，对我说，那是我的女儿。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儿贴在我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热乎乎的，也许是父女天性，不知怎么的，我一瞬间就觉得心软了开心了，就连对你的怨恨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想抱抱她，却动不了。
　　于是，那仇恨，又重新从我心中生了起来，甚至比以前更深了。之前是对你的怨恨和愤怒，之后却只余下想要毁灭你，毁灭你们，不死不休的报复想法。
　　我对你没有了被背叛的愤怒，只是想要报复。
　　然后我就忽然想起，我虽然成了废人，但我还有女儿啊。即使我无法亲手报仇雪恨，我的女儿依旧可以。终于找到出路的我，从对你的怨恨中走了出来，变得冷静理智下来，开始计划如何培养我的女儿，和未来的复仇之路。”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我隐藏在剑冢与世隔绝，自身又是个废人，女儿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做不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后来我想到，我还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我的血肉。
　　我自幼生长于唐门，因为兴趣常常与毒物打交道，血肉中早已充满了毒素。后来你替我寻来不少奇珍异宝试图救我，可以说，我的血肉里充满了药性和毒性。
　　更巧的是，当初因为九月是个普通人，我担心女儿出生后也是个普通人将来无力自保，所以在她孕育之初便给九月寻来许多异毒让她服用。九月虽然对江湖不甚了解却似乎能理解我的意思，即使我不在了也一直未曾停过服毒。
　　所以，小雪霁虽然是个柔弱的婴儿，却能承受我体内的毒性。
　　我不能行动，无法剜肉放血，也担心被你发现阻止，所以，一直都很麻烦——我每天，都会亲吻小小的雪霁，然后咬破唇舌，将血液渡到她的口中，让她咽下。这样即使被你看见，也无法知晓我做了什么，呵呵……呵呵呵……”
　　他抬手，掩住面具上的眼睛，眼泪顺着薄薄的面具落下来:“如我所想，我的血，果然是对雪霁有效的，我看到她粉嫩嫩的指甲，慢慢的有了一些浅浅的青紫色，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但我一点也不像我想的那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