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尔露

2、阴谋

　　夕阳半落。

　　天际，漫天的晚霞，橙黄如画。

　　一丝凉风吹过。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落日村庄充满着恶臭和血腥味。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腐烂发臭，惨不忍睹。

　　不起眼的角落处，老人的尸体被尘沙覆盖。

　　黑色的血液逐渐腐化生出无数的黑虫，朝着巫山的方向逃离。

　　天色逐渐变黑黑，月光如洗。

　　数百只尸虫排成一列，来到了巫山脚下。

　　“是谁？报上名来。”黑暗中，竟凭空冒出森冷发寒的声音。

　　走近才看清，是两个黑袍女巫站在山下，手上拿着黑色法杖。面无表情。

　　“巫族婆婆已死，我们是她临死前的传音虫，有要事禀告巫后。”尸虫嗓音尖利，似婴儿啼哭，又似厉鬼尖叫，可怖至极。

　　“请随我过来。”说完，一名黑袍女巫转身，在前面带路，走上石阶。

　　尸虫排成一条长龙，跟随其后，快速地爬上石阶。

　　只见整座巫山上，月光倾泻而下，笼罩在树林周围。

　　白雾与夜色相缠绕，竟是平添了几许诡异。

　　无数的石阶环绕着整座山，旋转而上，直达峰顶。

　　每个台阶上都站着两名女巫守卫着，她们同样身穿黑袍，手执法杖，顶端的玻璃球散发着烛火般的光芒，映照着整座巫山。

　　山顶的高峰，矗立着一座偌大华丽的白色宫殿，如同精雕细琢的冰宫，在夜色之中散发着白色的寒气，朦胧而迷幻。四周被青葱高大的绿树环绕，白雾与青气相互纠缠萦绕，在庄严中又透着神秘和诡异。

　　“吱呀”一声，冰封的大门被两个黑袍女巫推开。

　　只见五百阶梯一直延伸到大殿的尽头，每一台阶都由冰块打磨做成，晶莹剔透，反射着刺骨的寒光，连来人的影子都照得一清二楚。

　　“报！”一黑袍女巫匆忙进来，跪在阶梯之下。

　　“何事如此慌张？”一道声音从大殿之上出来，如泉水般清澈空灵，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将军派人传来捷报，灵诀氏已被灭门。”

　　“不愧是我的女儿，等她凯旋归来，定要好好赏她。”

　　大殿之上站着的女子，一袭白衣似雪，纤尘不染，更衬得的她皮肤透明，此刻她高高在上，冷厉的眼神如冰凌，强势而充满着威严。手中的银色法杖被雕琢成了一片片雪花，那些雪花并不像鹅毛般的柔软，而是锋利的，似乎随时都会化成一把把利剑，穿透敌人的身躯，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悦。

　　“母后，她的赏赐已经够多了，为什么您还要......”白衣女子旁边站着一身穿红衣的美艳女子不甘心地说道。

　　“闭嘴，你要是有出息，我也算是欣慰了，可这么多年来，你有哪一项超过了你妹妹...我告诉你，三个女儿当中，就属你最没出息。”白衣女子脸色一变，透着失望和愤怒。

　　“那大姐还不是...”红衣女子不满地小声嘟囔反驳道。

　　“你说什么？”白衣女子声音骤然变寒，脸色瞬间变得一片僵冷，不由得令红衣女子感到胆战心惊，一时间吓得一声不吭。

　　“哦，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红衣女子立刻摇头闭嘴。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修炼，哪儿都不准去。”白衣女子一挥衣袖，收回冰冷的目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母后...我...”

　　“退下！”

　　“母后...我...”红衣女子还想说什么。

　　“退下！你要是再说一个字，你就一辈子别想出这座巫山。”白衣女子一脸严肃和狠历。

　　“是，母后。”红衣女子嘟了嘟嘴后，不甘心地退下。

　　待红衣女子一走后，白衣女子脸色才慢慢缓和。

　　“哎——”白衣女子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身后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老人，叹息道：“长老，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不争气的女儿，一天到晚只会争风吃醋，贪慕虚荣...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你说，我以后怎么能放心把这诺大的女巫族交到她手上...又怎么和那些权势过大的人去抗衡呢...”

　　一直静静站在角落处的老婆婆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整张脸都隐匿在黑色的衣帽里，周身散发着强大而又神秘的气场。听到白衣女子的话，她才缓慢得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面容，却只有那双眼睛散发着深沉的目光，一望无际，是集智慧和算计的深远。

　　“巫后所说的权势过大的人指的洛薇将军，我没猜错吧？”声音平淡却又笃定。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惊讶，却也只是一秒，便恢复了平静。

　　“长老，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珞薇虽为我的小女儿，可她的野心那是不可估量的。”白衣女子眉头紧皱，面露忧愁。

　　“珞薇将军是我这一生见过最有天赋的巫女，如今才刚满十八岁，却已突破了巫术第七重天，达到了‘不朽’的境界，具有了永生。所以...您是害怕她...”顿了一下，老婆婆沉重地说出两个字，“篡位——”

　　“不错，长老你是知道的，只有冲破第十重天，才可以修炼我女巫族最高法术，也就是禁咒...可已经十年过去了，我依然停留在第九层...我能不担心吗？”

　　“万万不可，那禁咒的危害可是我们远远不能想象的...”老婆婆顿时严肃地说道。

　　“哼”一声冷嗤，白衣女子脸上充满了极度渴望和向往，嘴角弯起一抹冷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达到第十重天...得咒术者得天下...只要我练成禁咒，那么天下就是我的了，我还用忌惮珞薇篡位吗？”

　　“她还只是个孩子，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多...”

　　“是吗？你可知道是谁提出让我们女巫族和圣剑阁联合...是她珞薇...她以为她在外面所做的事我都不知道是吗？到目前为止，她和整个圣剑阁联手已经将五大氏族中其余三大宗族全部灭门。圣剑阁的宗主萧峰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五大氏族中，最懦弱无能的一个，她珞薇和萧峰联合不过是为了控制住整个圣剑阁，现如今天下只剩下我女巫族和圣剑阁两大氏族，如果再让她操控了我女巫族，那她势必会逼我退位。”白衣女子彻底撕破了所有的伪装，因为愤怒，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倚着法杖的手逐渐被寒冰覆盖，透明的玻璃球内充斥着雪花，酝酿着暴风雪的临近。

　　“巫后，恕我直言，如果真如您所说，其实也并不是件坏事，只要我们抢先出手，灭了他圣剑阁...也未尝不可，然后再找个理由把洛薇所拥有的势力给分散，那么您一统天下的愿望将会指日可待。”老婆婆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珞薇从小在我的身边长大，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直还是很敬重您的，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但愿如此...如果她真敢这么做，就别怪我不念母女之情。”一抹狠厉划过眼底。

　　“报！”

　　又一位黑袍女巫走上大殿，恭敬地跪在下面。

　　“何事如此慌张？”

　　“外面传来消息，圣剑阁阁主已经...身亡。”

　　“什么！！！”两人皆是震惊。白衣女子手指悄然攥紧。

　　咬牙问道：“何人所杀？”

　　“珞薇将军。”

　　话音刚落，一道寒冰化成利剑直接穿透来报者的身体，鲜血瞬间溅了一地。

　　白衣女子脸色阴寒，眉峰凸凸地跳动着，银色法杖所在的地面上，寒冰逐渐扩散，渐渐冰封住了整座大殿。

　　另一个女巫见同伴已死，立即吓得浑身都在打颤，惊恐地求饶道：“巫后，饶命...饶命啊。”

　　“滚！”一声怒吼，整个大殿都在剧烈摇晃，大殿的顶上，无数的冰凌被震落下来，砸在阶梯之上，冰块四处飞溅，划破了白衣女子一侧白皙的脸颊，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是...是...”黑袍女巫吓得慌忙退下。

　　“听见了吗！！我还是小看了她，想要一统天下，是吗？好...真好，那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白衣女子突然笑狂了起来，：“哈哈...我还没死呢...好啊，既然她为我铺平了道路，那我就好好利用...”

　　这时，一人趴在老婆婆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话，只见老人脸色立即变得狐疑而沉重。

　　摆摆了手，那人便自动退下了。

　　“巫后，您冷静点儿，此事也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刚刚我得到消息，巫族婆婆和整个落日村庄遭到了血洗，无一人生还。”

　　白衣女子的身形突然一颤，颤抖着嘴唇说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巫族婆婆被杀，并且整个落日村庄也遭到了屠杀。”

　　“巫族婆婆已死？不可能，不可能。”白衣女子突然变得茫然和不知所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尸体呢？”

　　“巫后，您怎么了，当务之急是找出杀人凶手才是。”老人凝重道。

　　“我说尸体呢！！给我找——！”白衣女子一声怒吼，脸上的血痕争破，留下一滴血来，在冰面上开出血色的雪花，眼中尽是天崩地裂的悲痛。

　　“她的尸体已化成了传音虫，正在路上，估计这会儿应该到了吧。”

　　“带我去见她...快...快点...”说完，白衣女子颤抖着身子朝台阶下走去，一路摇摇晃晃。

　　刚走到门前，门便从外面被推开。

　　一对尸虫整齐地向大殿上爬来，它们有规律地排成一个人体的形状。

　　白衣女子跌跌撞撞地走下来，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来。

　　“巫后，小心。”老者赶紧走上前来搀扶。

　　看到殿上正在发生的情景，老人也惊呆了。

　　只见白衣女子脸上被一抹剧痛覆盖，已陷入了极大的悲伤，整个身子冰冷得不停打颤。

　　“靖儿，我的靖儿...”泪水从白衣女子的眼光中流出，化成颗颗冰凌砸在地上。

　　上千万的尸虫凝聚在一起化成了一具人形。

　　正是死去的巫族婆婆，她站在大殿上，摘下了衣帽，露出了隐藏许久的面貌。

　　没有想象中的枯黄，也不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相反，是一张倾世绝美的容颜，如雪莲般干净纯洁，不染世俗般明若动人。

　　头发散落下来，一袭银白色的头发如瀑布倾泻而落。

　　“这...这是大小姐。”老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看来她在临死的时候施咒，让她的□□化成传音虫，来传达她临别想要说的话。”

　　“母后。”女子开了口，清脆的声音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喑哑。

　　“靖儿。”白衣女子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一场空。

　　“您见到我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母后，我是一个罪人，不值得为我伤心。”

　　“你一直都是母后最喜欢的女儿，却也是令母后最心疼、最失望的那个...你说你当初怎么那么傻。”

　　“对不起，母后，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我以为他爱我，做了许多错事，也不会伤了您的心。”

　　“靖儿你后悔吗？”白衣女子突然正色地问道。

　　“不后悔。”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即使他不爱你，即使当初他接近你只是想要得到《咒术》而已，你也不后悔？”白衣女子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不后悔，我只愿自己当初太傻，为了他，不惜去偷取您的《咒术》...当时，及时被您发现，不然我犯下的错恐怕这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恨母后杀了他吗？”

　　“这么多年虽有怨恨过，现在想来都不重要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守护好整个巫山和女巫族。”似乎一切都已看破，女子脸上从始至终都是一片淡然，无悲无喜。

　　“我亲眼看见你为了他挡下我的诅咒，法力几乎尽失；我亲眼看见你明知被他背叛，却下不了手杀他；我亲眼看见你为他黑发尽白，如今却还是毫无悔意...靖儿，爱情当真如此之贱...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我一再警告让你不要动情，你却还是陷进去。”

　　“母后，我们都一样。这么多年，你一直记恨着父亲，何尝不是忘不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恨他毁了我的人生，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亲手杀了他。”

　　“无论是恨还是爱，他们都让我记了一生，从未放下，不是吗？”

　　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女子的下肢突然化为一片轻烟消失不见，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往上慢慢地消散。

　　“母后，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可能事关我们女巫族的存亡...如果我没推断错误的话，杀我的人应该是圣剑阁的七大圣卫。”

　　“圣剑阁？”白衣女子和老人面面相视，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老人疑惑地问道：“奇怪？刚刚传来消息，圣剑阁阁主萧峰已被三小姐洛薇将军杀死，还有谁在率领圣剑阁？”

　　“除了珞薇还有谁？杀了萧峰，圣剑阁肯定归顺于她。”白衣女子冷漠地回道。

　　“不可能。”

　　“靖儿，你到现在还偏袒她。”

　　“母后，薇儿天生就拥有好的资质，看到她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很是欣慰。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她心存戒心，怕她篡位。但我希望你能相信她，薇儿的性格一直敢爱敢恨，即使有些叛逆，不爱听你的话，但她一直视你为最爱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让你称霸天下。所以，母后，别再怀疑薇儿了。”

　　“是啊，巫后。珞薇将军刚刚灭了灵诀氏和圣剑阁，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赶回来，必然其他人再操纵。”

　　“你们的意思是来者另有其人。”白衣女子脸色沉重，眸光暗沉。

　　女子的身影如流沙般在快速消失，女子深深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愧疚。

　　“母后，女儿可能真的要离开了，对不起，我没能守护好女巫族。”。

　　“母后不怪你，母后只是心疼你。”

　　“照顾好自己。”说完，女子的身影瞬间烟消云散。

　　“靖儿——不——你回来。”白衣女子悲痛地呐喊道，所有的强势都被悲痛和恨意所覆盖。

　　“巫后，请节哀。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老人劝慰道。

　　“滚！”白衣女子一把推来老人，面上是遮不住的悲伤和痛心。不停地喃喃道：“对不起...是母后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母后的错...都是我...”

　　过了许久，白衣女子眼神陡然变冷，一丝暗芒一闪而过，被藏到眼底深处。

　　“给我去查！我要让杀我女儿的人血债血偿。”手指渐渐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也丝毫未有察觉。

　　“不用查了...是我！顺便再送给你们一份礼物。”一道低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天际，穿透而来，是狂傲到不可一世的语气和霸气。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

　　“嘭——”

　　一个红色身影突然破门而入，砸在大殿中央，连续吐了几口鲜血，染红了冰面。

　　待看清楚来人，俩人皆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面前的人。

　　“二小姐。”

　　“女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母后...”红衣女子抬起被鲜血染红的手，朝白衣女子伸去，“救...我...”未等说完，便已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