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理智（终章） ...
-
肩上传来重量，一只手搭上了灸舞的右肩。持枪的手因为突然压上的重力颤抖了一下，失去了准心，灸舞回头，是个戴着斗篷的男子，是赫连口中的李治。
李治将重心压在不敢轻易动弹的灸舞身上，他的手顺着灸舞的手臂向前伸去，最后覆上了灸舞握枪的右手，他轻微抬手，带着灸舞朝向他刚才瞄准的赫连的眉心，扣下了扳机，“咔嗒”，“咔嗒”又是两发空枪。
“这才叫马上就要一枪把你灭了，赫连。”李治的声音十分温和却带着强烈的杀意。灸舞默默听着，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嗓音。
“你不会…”赫连想要继续呛声，但是灸舞却先动了。他的左手肘部猛烈地向后一击，逼得李治向后退了几步，但是随即，李治一个轻巧地扫腿便逆转了局面，将灸舞撂倒在地。
“别抗拒我，灸舞。”李治笑道，他脱下了套在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与灸舞惊人相似的脸庞。
“因为，我就是你。”
李治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灸舞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有着千斤的重量，重重地砸在他心底，在他耳边振聋发聩。
他觉得有一些事情在他脑海里清晰了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仔细端详着李治，两人面容相似，穿着类似的服装，但是李治要更高更加成熟——更像是十年后的灸舞。
“李治，你每次都这样出场，到底是多喜欢耍帅。”唯一能说话的观众斜靠在椅子上嘲讽道，像是在评价一个不入流的演员所出演的劣质偶像剧。
“赫连，你有好到哪里去，每次都玩镜子play。”李治反唇相讥，他伸手将灸舞从地上拉起，拍了拍被他摔在地上的背。
赫连李治两人的对话显露出两人之间的熟念，但是并不友好——灸舞心里评价道。“每次”这个词眼又在他心底留下异样的情感，什么叫做每次？他在心底呐喊，是之前的千千万万次在不同时间拐点开始的时光穿梭都会到达这个结果？还是其实他经历的每一次时光穿梭都完全相同？他不敢去想这个词语背后的意义。
“什么意思…”灸舞喉咙发紧，艰难地开口问道。
“什么叫做’每次’，什么叫做’你就是我’？”
没人回答他，只是李治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灸舞，你明白的，只是你害怕面对这件事而已。”
“明白…什么？”
“明白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境。所有发生的一切是你的幻想。而你根本就没有回到过去。”李治说道。
——没有按记忆中那般出现的赫连、十年后的世界查不到的恶之花本源、带着记忆出现在铁时空的赫连本人。
所有的事都在灸舞的脑海里串联成线，犹如惊雷，之前的困惑，疑虑一瞬间都有了解答。
灸舞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疼起来了，他的目光搜寻瘫倒在地上的修、灸莱和夏宇。“如果是在我的梦境里，我怎么可能让修受伤…把他们几个牵扯…”
话音未落，灸舞就惊恐地发现他们像是为了印证李治的话那样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由镜子搭成的无限空间中。
灸舞仍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他颤抖着开口，“不是的，许多事和之前不一样，只是因为蝴蝶效应，很多没有在过去发生的事，现在发生了…时空正在发生改变…”
“只要我…只要我杀了赫连…”灸舞呢喃着，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手枪，抬起手，不住地颤抖。
“只要我杀了赫连，未来就会改变！”灸舞双手握枪，对着赫连的胸口，用力地按下了扳机。
“砰——”
子弹埋入赫连的身体，但是血液却从灸舞的胸口喷薄而出。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向后跌入了李治的怀抱。
“灸舞，不要惊讶。”赫连走了几步，蹲下看着倒在李治怀里的灸舞，恶劣地笑着。
“我和他一样。”赫连指了指李治，“我也是你，只不过他是你的理智，而我却是你的执念。”
“所以你伤害我，就是在伤害你自己。”抚摸着灸舞身上的枪口，赫连难得柔和了自己的表情，轻声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放下你的执念，放过我呢。”
灸舞的胸口传来剧痛，不仅是因为刚才的枪伤，更是因为真相——他被执念所困，深陷于梦境的真相像是一把冷硬的解剖刀，在他心底留下一道一道的伤口。
“你想要杀死赫连的执念，想要改变未来的执念已经成为你的心魔。”沉默许久的李治开口道。
“但是面对执念，你应该学着放下。因为，灸舞，你永远不会是蝴蝶。不论你怎么煽动你的翅膀，过去已经发生的事都不会再度改变。所以面对现实吧。”李治如是说道。
灸舞仰着头，泪水蓄满眼眶，然后无力地滑落，赫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狭小的房间只余李治和灸舞两人。
“为什么啊”他喃喃自语到。灸舞的意识已经不能够再支撑他继续理智地思考问题了，他想起了带领铁克禁卫军深入敌营却没能再次回来的修，想起被魔尊俘虏却宁死不屈的终极铁克人夏天，想起在生命最后时刻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阻挡最后一波攻击的夏宇…他的战友，他的朋友，他的民众，他们的鲜血，他们最后的呐喊，他们的尸体，他们破败的城市…
“为什么啊！”灸舞尖叫了起来，不甘，愤懑，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向他用来。他顾不得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痛，奋力想要转身，拼尽全力地想挥手揍李治。
但是李治却只是更加轻柔地拥住了他，“灸舞，对不起。但是我想你明白的。这是时空的选择，是一条必然的道路。我很抱歉，没有你幻想中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明白什么？你告诉我啊！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将成为必然！没有办法更改！修他们就一定得去死！”
灸舞声泪俱下，而李治却只是冷静地说：“你明白的，就像你总是在做你自己的选择一样，时空也在做自己的选择。你所经历的人生已经是时空所选择的最优解，其他任何快则都将带来时空的覆灭。这是你和时空共同选择的’最小代价’。”
“赫连和你一样，是被时空选择的人。你们的肩上负担着的是时空的存亡。就像你的职责是守护铁时空，赫连也有他制造一定程度的’恶’的责任。这样，善恶均衡，铁时空才能顺利存活下来。”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过去即是事实，是不可更改的。你正因为知道这点，才创造出了我，不是吗？”李治仍然保持着将灸舞抱在怀里的姿势，他轻柔地说道：“你明知道这只是你的梦境，却不愿相信，自欺欺人。”
“可是人活在世，过往种种的确不能忘，但是也不能让那成为你未来应该背负的枷锁。你需要学会放下过去，学会正确看待自己的职责，对自己好一些。”
放过赫连，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李治…”灸舞第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因为失血而虚弱无力，“就算你说你是我的理智…我也不信…因为就算…这只是我的梦境…但是…我坚信…希望…我要…找到那个亿万分…之一…我必须…”
真相像一柄利刃在他心口搅动，留下一道巨大的伤疤。即使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承认李治所诉说的事实，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就算一切都只是他的黄粱一梦，他还是想要在他人生的所有时间拐点中都搜寻一遍，妄图寻找亿万分之一改变未来的可能性。
灸舞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界之内的景物也逐渐变成了黑褐色的斑点。他努力抬头，对李治说道：“对…不…”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发出过其他声音。
——对不起，李治。这个梦境终将破碎，但是我不会醒来，我需要前往下一个时间拐点，去寻找我的奇迹。
世界开始崩塌，先是房屋，它碎成瓦砾从高处砸落，接着是身处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的身形渐渐扭曲成了光影，消失在黑暗中，最后是李治和灸舞，他们逐渐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地融入了黑暗。
“灸舞，希望在你的下一个时间拐点中，可以不再遇见你…”李治最后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却一直回荡在灸舞的心海，像是叹息，又像是祝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滴滴滴…滴滴滴…”机器的响动。灸舞及其不愿地从深层的梦境中醒来，想要关掉闹人的机器，却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
他开始挣扎，不想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他越挣扎，机器叫的越欢，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噪音，脚步声，人们的叫嚷声。他被这些声音折磨地犯不可耐，经不住从梦境深处传来的甜美诱惑，再一次陷入沉眠。
人潮逐渐散去，只留下一位暮年老者，他颤颤巍巍地走到病床前，伸手抚摸了昏睡在床上的青年的手掌，轻轻地按捏着。
“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叹息融入时光，婉转流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理智（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