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立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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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时节，冬鱼上冰，扬州城里的杜鹃还未开放。太阳已经西落，没走出北风寒意的街道，在几场雨水过后更加萧索，寥寥几个行人走过，也是缩着脖子地赶路，生怕被蛰伏在黑暗角落的危险掠了去。
但是却有一道器宇轩昂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白衣，长剑，黑发；靴子上溅到的泥迹还未干透，显示着它的主人刚从城外策马入城，此时却不见良驹，不知为何在这春寒料峭的晚间在小巷子里，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在最初的赞叹过后，难免喃喃道一声怪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白衣人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现在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
当年连云寨的大当家。至于为什么本该在京城的戚楼主怎么会来到这个南方的古城，恐怕也只有他知道了。当然，他的知音一定也是知晓的，知音毕竟是知音，与爱恨情仇无关，只是心中一丝暧昧的牵连。
江湖上说，拿到九现神龙的头就可以代替他成为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出这么个消息，他不是不惜命的人，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不可以卸，也卸不了。但是，他有一个追逐权利的知音，权利加上他的命，可能还有丧妻之仇，他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有一天那个人会拿着剑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院子里的杜鹃花开了谢，谢了开，不知道多少载，那一袭青衣却始终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依稀出现。
所以他不打算等了，他到了那个人的故乡，守着初春的冷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虽然不知道见到那人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些事只有发生之后才知道。
夜半，衣袍的边角已被打湿，伴着失落回到客栈，客栈的灯还没撤去，刚走进客店便看到客店的老板点着一盏油灯守着一盘菜，一盘让戚少商魂牵梦萦的菜。
杜鹃醉鱼，最初见到便是在旗亭的那个破旧的高台上，自己却从来没有静下来品尝过，两个人的每次见面都是那样的险峻而匆忙。充斥着血腥味与烟尘气息的空气让那本就不浓郁的菜香更加的支离破碎。
但在这午夜的小店中，这一盘鱼的气息充斥着戚少商的口鼻，似炮打灯一般的灼烈，勾动着那些好的坏的绮丽的，残酷的回忆。他的牙几乎要咬碎，他的眼几乎要喷火，但是他的声音却被这香气堵塞在喉头。
“戚大侠知道吗，扬州有最红的杜鹃，有最肥美的鱼，鱼在吃了微含毒性的杜鹃花之后就会醉了。”老板的声音暖暖的，含着回忆与无奈，也有淡淡的怨。
“我知道，”戚少商说，“我怎么能不知道。”
“扬州的许多女子都会做杜鹃醉鱼，但是，这个味道的杜鹃醉鱼只有当年的醉尘阁有，”老板挑动着微弱的油灯，小小的客店被晃的影影憧憧，“醉尘阁是一家伎馆。”
“我认得这个味道。”戚少商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在找给你做这条鱼的人。”老板娘的眼神忽然冷冽起来；“可惜，那个人的命贱。”最后三个字说的缠绵悱恻，似痴似怨。
“我，”戚少商不知道怎么解释，对于出身青楼的人而言，那三个字确实恶毒。。
“戚大侠，不想杀他。”老板用的不是问句，“可惜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知那死去的雷卷会怎么想。”
“我应该杀他。”戚少商一向是不屑说谎的，“但我只有一个知音。我死之后自会交代，毕竟，杀了那人无非多添一条人命罢了”
“知音，”老板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的就笑了：“好一个知音。好一个大侠，你认为那个人会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吗，别忘了，他只会更恨。”
“那我等他来杀，我在京城等了那么久他都没来，你说，他还要藏多久？”戚少商忽然不想兜圈子了，他已经找到了那个人的藏身之处，但是无奈那个人不想自己走出来，实在可恶。可是，自己却不那么想自己去把他揪出来。
老板的心情突然很好，好到想要作弄一下这个戚大侠，：“可是他不想出来，他觉得大侠就是麻烦，每次遇到自己都要倒霉。怎么办？”
“那我就砸了他的客栈，烧了他的花圃，把他的酒喝干。”戚少商挑着眉毛笑道。
“果然是土匪。”老板无奈从桌下变戏法似得拿出一个酒坛子：“说说吧，顾某苟延残喘，了此残生，戚大侠有什么可以从顾某这里得到的。一个废人又翻不出什么风浪，我劝戚大侠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大侠不好当，楼主更不好当，很累，很孤独。”戚少商拍开封泥，也不拿碗，直接就往嘴里倒：“不错的梨花白，可惜还是不如炮打灯。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汴京没有知己”是啊，炮打灯，自己都多久没喝到了。
“这里是南方，气候并不适合炮打灯，只有连云山水适合那种呛水。我恐怕不能陪你喝酒了，喝酒伤身，晚晴会担心的。”老板，不，应该是顾惜朝颇为遗憾的说。
“下次我让老八从边关捎回来。少喝一点，晚晴姑娘不会怪你，她心善，总会可怜可怜我”戚少商终于吃到了杜鹃醉鱼，心情颇为不错，就算顾惜朝提到傅晚晴让他有点不自在，也影响不到这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顾惜朝也不答话，静静地看着戚少商喝酒吃鱼。酒总会和干，鱼也总会吃完，待到戚少商开始看着空坛子和空盆子皱眉的时候，顾惜朝才开口：“大当家的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扬州不适合你。”
“扬州同样也不适合你。”戚少商不喜欢顾惜朝这种逐客一般的口气。
“大当家的，惜朝只是累了。”顾惜朝是真的累了，那场千里追杀几乎磨掉了他所有的元气，可以在和戚少商喝一次酒已是意外。
“我也累了，但是我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也不能放下，我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不然留在扬州和你一起店酿酒也好。”戚少商说的是实话，他的担子太重，放下了，说不定就归于尘土了。
“我也要走了，扬州也许真的不适合我，这里的冬天太湿太冷，也许还要往南边去一点。”顾惜朝已经等到了要等的人，扬州也就没必要留下去了。也许可以去西子湖畔教教书，没准还能教出一两个反贼去让某个大侠闹闹心。
“去哪里？北方吗，还是南方。”戚少商知道这次见面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他虽不舍，但两个人隔了太多的东西，偶尔喝一杯酒大概也够了。
“不知道，也许当个大夫，也许当个夫子，也许当个大侠也说不定。”顾惜朝笑着摇头，此时油灯已经燃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问道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戚少商意识到扬州确实不适合这个人，也恼自己没有带一些珍贵的药材，自己明明猜到了这个人身体不好。
“夜深了，大当家的赶紧睡吧，惜朝还有一些碗要洗。”顾惜朝起身离席。
戚少商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很纤细，他不该这么瘦的：“我去洗，我喝了你的酒，没给酒钱，就帮你洗洗碗，你早点歇息吧。”
顾惜朝也不推辞，微微用力挣开了戚少商，大侠的手太热，几乎灼伤了他。就这样，戚少商洗了一晚上的碗，而东边厢房里的三弦琴声也赔了他一夜。
第二天当戚少商策马出了扬州城门，回首张望时，看到了一袭熟悉的青色，青衣卷发，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