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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第二天我做完了一天的工,城门在如血的残阳中巍峨挺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首望着它,我好像见到了立在北国的雁门雄关。黑色的苍云堡在我心中永远那么神圣而高贵,世间没有一处比得上它,天下除它,没有一处能成为我的归宿之地,那是我唯一的家啊……
      我沿着大路一直往南走,那天晚上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说是个村子吧可是没什么人气,说不是吧,又不知道该把这儿定义为什么。房子零零落落的不说,树木也光秃秃的,连天都是一片压抑的昏黄。我踌躇着是倒回去还是往前走,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意留在这儿过夜,与生俱来一般的危机意识几乎让我的血液沸腾,可是这个地方尴尬就尴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论怎么走都很耗时很麻烦……
      最终我还是找了个地方打算歇一晚上,一间小破房子,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我捏着鼻子踢开门,腾起一片灰尘,里头倒是有些东西,桌上的碗里还放着勺,给我一种这家主人是有事临时出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一般的感觉。
      我回身把门板拼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白馒头默默地啃,同时打量着周围能不能做点儿陷阱以防晚上出事。最后挑定了几个地方,我就从小腰包里取出一路上采的毒草毒花和捡来的鱼线,将它们穿起来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网,我躺上收拾出来的床,放好刀盾,闭上眼睡了。
      到晚上果然出事了,我因为不安而睡得浅,外头一有点儿声音我就醒了。听起来很奇怪,好像是牙齿在咬什么东西,草丛窸窸窣窣的,如同有蛇在其间游走。我仔细聆听着逐渐向我靠近的声音不由得背脊发寒,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拿好了刀盾,我透过烂纸糊的窗户向外看去——枯黄的月光下,一群尸体一样的人在往我所住的房间靠近,或者,他们就是尸体。我突然想起在路上时有人提起过,这里好像叫洛道,是一个叫红衣教的教派的据点,他们在这里抓人进行实验,把好好的人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尸人,正合了那个词,行尸走肉。
      我握紧了手中的陌刀,把盾挡在我的身前,做好了充分的防御准备。阿爹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们玄甲苍云的防御力是极为强悍的,论单打独斗还没人能够在武功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撂倒我们。我相信阿爹,可是现在我更担心这些靠近我的人原本就人多势众,万一他们武功都还比我高,围殴上来我绝对会死得透透的,先前那些要杀了安禄山再死的话都成了笑话。我不会忘,雁门之役,全苍云都败在这上头!
      那些人走近了屋子,伸出爪子挠门,那个声音简直挠到了我的心肝脾肺肾,我听得想抓狂,后头实在受不了了,抓着刀一刀劈了门,顺带把尸人也给劈了。腥臭的黑血喷溅,我忙不迭地闪进屋。
      这些人都是没什么武功的,好杀,但生命力顽强,非得把脑袋砍了或者劈两半了才死。我一手刀一手盾在源源不断的尸人群里快杀了个七进七出,权当练刀法。可是累呀,刀和盾都不轻,舞得久了手都软了。缩进屋去抵着门休息,我望着透过些昏黄月光的屋顶大口喘气。空气的味道很怪,吸进去过后感觉很恶心,很想吐。我把盾顶在脑袋顶,上头铺了一层毒草,见血封喉的那种,我戳着刀,闭目调息。
      重新打起精神杀出去是因为我遇到了巨大的麻烦,一个会武功的家伙来了。从她的外表根本无从分辨她到底是个什么人,除了她是个女人。那张脸已腐烂了大半,稍微完整的那半边缀着随时都可能被晃下来的腐肉,眼窝深陷,皮肤底下像是有虫子在爬一样的时不时地蠕动,恶心得自有一派风范。
      军中那套简单粗暴格外有效的刀法我并未学全,体力消耗大半的此刻来招架她颇有些费力,何况这会儿周围还有蠢蠢欲动准备随时□□一刀的普通尸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得到这种待遇,但我想我着实不该偷懒在这儿留宿,然而后悔已来不及。
      那尸人一个小轻功轻飘飘地跃到我背后,露出她身后站着的一个男子,我把他砍了之后立刻举盾护住后心,然而那女人一棍打在我的盾上竟是狠狠把我往下压了一寸,我忍着吐血的冲动一刀过去砍断了她的手腕。她感觉不到痛一样地自然后跃,调整了一下身形就再向我攻来。
      在这个间隙聚拢在我周围的尸人分明不是她的好助攻,此刻倒有些碍手碍脚。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这些小小的阻碍便不复存在了,因为她直接把他们杀了。我忙不迭地避开飞溅的血,她紧追而来,我险些就被她伤到。说这个险些还不是因为——有人把我一拉,嗖嗖一下凌霄揽胜,再就是奔很远很高让我有些晕的轻功……
      跳出了包围圈,就是一阵疾奔,我被风灌得头晕脑胀,都快看不清东西了。落地时我已经彻底不行了,双腿一软就跪到地上,完全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喂喂!没事吧!”
      怎、怎么可能没事,我现在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我都快吐了啊……拼尽全力翻了个白眼,我倒在一个略带酒气的怀里,光溜溜的,这人是没穿衣服么!而且你摇我干什么!!
      “喂!是哪儿受伤了吗?喂!”
      胃里一阵翻涌,我“哇”的一声把肚子里为数不多的食物给吐了个干净,然后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堕入黑暗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晚上那个馒头白吃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大概是因为我是“晕”的而不是“睡”的,所以没有做梦,这也倒让我的精神好了些。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我的刀和盾,耳边随即响起一个声音:“都在呢,小心伤到手。”我自然没有听,继续伸手扒拉,最后终于摸到了冰凉的刀柄和盾身,我登时松了口气。然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了点儿不满:“都说了在了,真是,还不信我。”
      我睁开眼,看到秦凯风一脸臭屁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嘴里叼了根儿狗尾巴草,十足的痞气。他看我没反应,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被我一巴掌拍开了,他甩着手抱怨,跟受了委屈没两样:“这不没事么,吓我一跳,就说几个尸人怎么会把你吓傻。你这个小破孩儿,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害我守着锅子等了一晚上不说,跑了几千里来找你还要被你打……”
      “……”我真的,真的没有要他做这些事,我真的求他别这样做。萍水相逢,聚散而去不就好了么?
      “你这小小年纪的真不让人省心,又凶巴巴的,谁会像我这样对你啊?你看你武功又不怎么样,像刚刚啊,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可不就糟了么。还有啊,打不过就不会跑吗?这可是经验。行走江湖要学会惜命啊,你这样是不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我好像也没有要求过他什么吧。震惊之余,面对着他这样一个对我絮叨得像一众叔伯的陌生人,这种应该由亲人说出的话从他嘴巴里蹦豆子一样的蹦出来,我心头的感觉着实有些微妙——一方面觉得亲切,另一方面就是膈应了。
      “我说这么多你听了吗?”长篇大论结束之后他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意识到若是不回应他大概还有另外的讲演辞,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眼睛眯成了缝,嘴巴却咧得大大的,牙齿闪得我都不忍直视。我低下头,他顺手就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抬手一拍,把他的手打开。用的劲不大,他却很夸张地抱着手直吹。我横他一眼,他不恼,弯腰凑到我面前:“小妹妹,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很久了?我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然而看在他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还是随手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下三个字。他一边看一边念:“宋……什么飞?中间那个是什么字?我读书少,不认识……”
      那是翾,不过一般人都不会念。
      “宣。”
      “翾?”他跟着读了一声,随即一愣,猛地看向我,抬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的脑门儿,“你刚才说话了?!你你你会说话?!”
      我发誓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哑巴,我只是,很少说而已。
      “你为什么骗我你不会!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居然连这件事都要骗我!”
      什么掏心掏肺,什么“连”!我抽了抽嘴角:“……我没有。”
      他很明显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我里喋喋不休:“你伤害了我居然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你对得起我对你的照顾么?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情谊么?……”
      他聒噪得让我头疼——我觉得我要疯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挑战我底线的人。于是秉持了苍云全军一贯简单粗暴的原则,我拿起盾,啪一下拍上了他的脸。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像,他哼都没哼一声就闭目倒地。世界清静了,真好。这次没将他的鼻血拍出来,看来对力道的控制有了进步呢,我略有些高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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