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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参商别#2 ...

  •   这大概是我这一生经历的最大规模的一场伏击战了,山头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箭雨,骑兵被绊马索绊倒在地,等待他们的就是骨钉,躲过了箭雨没关系,后头还有化血镖,追命箭一下带走一条命,还有神出鬼没的明教弟子把庆幸自己命大的人送上西天,而我,则跟在小翾飞的身后直奔队伍中心的史思明。
      这一战之后很久,我都能回想起小翾飞冷俏的侧脸,一滴血溅到她的眼角,缓慢地滑下,就像流了血泪一样。永远都忘不了,她把刀插进史思明的肩膀,扔下防御用的盾,顶着对方同样捅进她肩膀的刀,用双手握住,狠狠地绞了几绞,嘴里的血伴随着怒喝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她如此地拼命,连男人都没几个能做到的事,她做到了。我一棍敲得面前的狼牙兵脑浆四溅,运起轻功落到她身边将砍向她的刀格挡开去。史思明毕竟是个男人,痛得青筋暴起的同时抬起脚揣向她的腹部。
      “宋将军!”我顾不得其他,赶紧过去把狂喷鲜血的她接住。
      “给老子抓住她!”史思明把还插在他肩上的刀拔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露凶光,像发怒的狮子。说罢也不管伤口痛了,提着长刀便追上来。
      我吓得叫一个肝胆俱裂,抱着小翾飞,想也不想赶紧跑。头一回庆幸丐帮的轻功如此好用,可是史思明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还一路追了过来。我看着面前的悬崖,一咬牙跳了下去。这下你要是下来,小爷有的是法子弄死你,你不下来,回头也有办法弄。
      史思明当然没有下来,我带着小翾飞去寻了条小溪将她放下,便要脱她的盔甲查看伤情清洗创口,可我的手刚刚摸到盔甲她就说话了:“你做什么?”
      她居然还没有晕过去?!后来小翾飞才告诉我,因为一直在雁门关,出任务的时候一般都是在雪地里,受了伤之后一旦倒在雪地里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受了再重的伤也要撑一口气不能闭眼。我听了觉得很难过,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可后来我知道了,我就算早些遇到她了,结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一顿,看向她的眼睛:“你受伤了,得处理。”
      她想说话,却咳出一口血,喘息半晌都未见平息,反倒因此牵扯到了伤口,痛得手抓石头抓得鲜血淋漓。我握住她的爪子,心痛道:“你失了那么多血,再丢就没命了。小祖宗你乖一点儿让我来行不?”
      她瞪我半天,最后松了劲,我才得以剥开她的盔甲。史思明是突厥人,力气本来就大,一刀下去没有把她的肩膀削掉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概率,我撕开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粘在肉上的布条撕下来。小翾飞断断续续地喘息:“快点。”
      我看着手下的伤口,想了会儿,好吧,长痛不如短痛,发力一撕,她的上半身差点儿弹起来,痛浑身得发抖,冷汗都能把她沾了血的脸洗干净。伤口很大,很狰狞,肉都翻出来,几可见骨,要处理的话我都有点儿下不去手。
      “要不你还是晕过去吧。”我为难地看着她。
      她忍痛忍得极为辛苦,暂时没力气同我说话,于是我很善解人意地点头:“我知道了,我帮帮你,你忍忍。”我打开我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只往伤口上滴了一滴烈酒,很喜闻乐见的,小翾飞两眼一翻痛晕过去――我是实在没有勇气在她清醒的时候为她清洗,太痛了。
      我终于洗好她的伤口为她包扎好,她已经发起了烧。伤口周围尤其烫,不过我用稀释后的酒洗过,大概不会化脓。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还不算特别烫,便把她抱起来,打算去寻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她在昏迷中也痛得哼了一声,应当是痛极,我已经够小心了,谁叫你受这么重的伤呢?
      我找了个山洞,寻了些枯草铺在地上将她放上去,揭开衣服的时候看到血又渗了出来,不得不再重新为她包扎一遍。整个过程里声音她倒是一丝都没发出,只是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我真怕一只蚂蚁爬过去被夹死。等我把染着血的布条扔进火里烧掉,小翾飞已经烫得我都吓一跳了。
      命大没死在史思明手里反倒因为发烧死了那就搞笑了,我怕我离开去找药被狼牙军发现,或者有野兽过来把她叼走了,便只好寸步不离,用最原始的方法为她降温――把兑了水的酒一遍一遍地往她身上涂。我没有在占她便宜,真没有!可小翾飞身上真的好多伤,她明明有一身坚硬的盔甲,却还是伤痕累累。锁骨那里有一道疤,手臂上也有,小腿上的疤很长很狰狞,感觉是把她的腿劈开了一样。我想起师妹切菜切到手了都要叫唤,宝贝兮兮地抹除疤的药,这样一对比,唉,该说是师妹太讲究还是小翾飞太不讲究。
      从午后折腾到太阳落山,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去附近抓了只兔子回来,我没想到的是小翾飞居然醒过来了。
      “你就醒了?!”我受到了惊吓,这恢复力……不是吧?
      她睁着烧得红红的兔子眼看向我,也不说话。我把兔子丢下凑过去,才发现她好像不是很清醒。
      “喂?”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回……营……”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你伤得太重了,还发着烧,今天不休息就没命了。你熬过去,熬过去了我就带你回去。”我后来一想,我干嘛费尽口舌解释这个,反正她也没有行动力,尤其是她烧得有些糊涂,那唯一的神智没多久就被烧糊了。可是我那会儿就想,不能这么敷衍地对待她。
      我们俩鸡同鸭讲了半天,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继续坐回去烤兔子。我借着火光看到她冷若冰霜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眉眼也像被暖色的火光晕开了一样,柔和了很多。我才发现,她的脸长得很显小,那股稚气怎么都盖不住。真的很小,还像个小孩子。我不禁起了一丝疼惜之意。
      那晚我靠着山洞打盹儿,注意着她的动静。大约丑时,她的状况突然急转直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我没空注意这些,手忙脚乱地照顾她,把她身上带的唯一一个小瓶子里的药丸子全部给灌了下去。她体温忽高忽低,高的时候我就给她涂酒,低的时候就生火。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眼球一直不停地动,手指拽着枯草,苦苦地压抑着快要出口的话。
      什么人啊,连梦话都不敢说,做梦都在防备着什么。我抱膝坐在她旁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她叫了一声:“阿娘。”极轻,极短,我却听到了。我睁开眼睛看她,居然看到她在哭。
      我抿了抿唇,觉得心头无端地难受,犹豫之下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乖,不哭。”
      我觉得绝对不是因为我的话语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于是让她停止了哭泣,我下意识地觉得掉完这一滴泪就不再落泪的小翾飞是在心里默默地哭。哭要忍着,痛也要忍着,连晕过去也要忍着,一个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抱小孩儿一样地把她抱进怀里,她凉透了,要不是有呼吸,我就得断定她是个死人。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地哼起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歌:“何以飘零远?此问欲问叶。何以少团圆?此问欲问月。何以久离别?此问欲问仙。何以不得闲?此问欲问天……”
      清晨的时候,我被落在我眼皮上的阳光照醒,苍白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发现昨晚好好睡在我怀里的小翾飞不见了。我迷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惊悚,难不成她被老虎叼走了?!
      ――当然没有,她好好地坐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靠着石壁,头发有些乱,脑袋顶上的那一撮白毛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正要过去,她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愣是把我吓呆了。那张苍白的写满憔悴的脸上,在颧骨处有两团不正常的绯红,双目无神,眼底的青黑铺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从棺材里爬起来讨债的……
      “你起来干嘛?”我有些无奈了,“这么折腾自己,不要命了?”
      她没说话,侧过头去看着洞外的晨光。
      这态度,我要掀桌啦!!我辛辛苦苦救你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简直心塞啊好吗!我突然理解了那些大夫每次见我喝酒的时候都横眉冷对时的心情了,我发誓我回头一定好好听医嘱绝对不能像眼前这个病人一样!哼!
      ……好吧,我跟她非亲非故,本没有理由教训她。我憋了点儿气去外头打水给她喝,重新为她包扎了伤口,温度降下去了,但还是烫,发红。我没带外伤药,只能带她回去再做进一步的处理,真的,保证伤口不发炎化脓我就已经心力交瘁了。
      小翾飞的精神很不好,我求爹爹告奶奶一样的总算说服她躺下睡一会儿,起身去小溪边捉了条鱼烤了,把鱼肉撕碎了再叫醒她起来吃。她没胃口,吃不怎么下,才两口就开始干呕。我知道她现在喝鱼汤比较好,可我又不是带着她来野炊的,哪里有东西煮鱼?还好小翾飞也不挑剔,知道不吃就没办法撑到回营,就这样一边吃一边吐吃完了半条鱼,我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吃饭是折磨的感觉,而这样一顿痛苦的饭结束,进她肚子的鱼估计连四分之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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