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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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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孝县城外施仁村地方,有一乡民姓梅名叔清,与妻杜氏做亲后不多几年,夫唱妇随勤苦节俭,积了不少家业,可叹年近半百时,膝下无男无女承任承欢。再设或届时三病四痛,没个体贴的亲人,便是活受地狱。
梅叔清闻得西山上神道灵验,和杜氏商量后,遂拣了一好日一齐上山进香求子。西山之险,势若插天,这夫妻二人相携,走至晚间,用旧篾器做的火把照亮路途,忙迫登山,爬得手脚开裂不堪也不管那是不是天涯海角。
“说到世间事啊,大非偶然多由天意,又岂在人谋能随意达到的?”梅叔清擦着杜氏额上的汗珠,叹道,“盼着这诚心可感动上苍吧。”
杜氏感念他的深情,握紧了他的手,道,“叔清,你我同心,若能完成良愿,今世无憾了。”
梅叔清重重点头,“嗯!”
捱了几个黑夜白昼,他们抵达山顶,进了佛昭楼虔心跪拜,为保临时无措,杜氏早先整备下一应酒食在硬木食盒,梅叔清帮着取了出来一一供奉。
这时,值殿长老过来,问了居址姓名,梅叔清温和作答,再请签筒,祈签后送了长老宣疏衬钱。
长老见他态度恳切,愈加地优待,近午时,留了他们夫妻在禅房吃茶,桌上碗盘森列,糕饼素果时新可口。
期间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
长老忽叹道,“不巧正殿的菩萨佛心五脏失窃了,须要新的金子、珍珠、琥珀等用特制的五色丝线系在菩萨肚内,否则完成不了功课。”
“这……这笔开销……”叔清会同意么?杜氏神色一动,十指将个青布帕子攥着。
梅叔清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欣然答应,“造佛之费,我们会再送来。”
杜氏生得寻常,只是一笑起来,双目弯弯的很讨喜,她宽了心,自衣底小心地拆下一串明亮的胡珠,珍惜地挂在长老右手指上,身子福了一福,交代道,“长老,这珠子是我们的传家宝,约值六百余金,其他的我们后面一定补上。”
夫妻尽善尽美,无处不佳。
长老双手合十,道了谢,捧来本缘簿,声声口口,“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他俩回了家,信守承诺,近乎散了过半的家财。过了几日,杜氏夜半梦见天上降下两位神仙,乍出双眉双目,已美得使人渐觉天边失月,她们合手投一曜眼光辉,杜氏赶紧接住,一时吞气馥郁,正要答谢,两位神仙飘然离去。梦寐有验,及到醒来时杜氏发现果真得孕。
梅叔清狂喜,放上几枝香烛,烧了纸马,吃了好几月素斋诚敬天神。
杜氏怀胎十月,临盆之际诞下一个女儿,这女儿乃秀气所钟,小脸精巧,眼含水常鲜鲜,转了一回再垂下,她发出一声哭啼。
产婆扯着嗓子大叫,“老爷,老爷!!”
梅叔清快步冲进里屋,将女儿金装玉裹,锦绣堆中,那肥嘟嘟美小孩蜷着小拳头缩着。
“娘子,快看!你快看!”梅叔清热泪盈眶,目递良久,无人回应。
产婆脸有殊色,丫环呜呜哭出声。
“怎么了?”梅叔清走近杜氏。
举家恐怖。
杜氏……死了。
“不,不……”梅叔清接受不了,说不出完整的话,心碎千回,疼痛填胸,恨不得就把经历剁作肉泥,人癫狂了,“不。”
丫环道,“夫人难产命薄。”
“住口。”梅叔清肠断泪倾,摇晃蹲到杜氏身前,罗衾泪滴,不能停下,他一手蒙上杜氏没了生气的眼,失声成笑,迸出一句,“上天欺我切我肝肠!我已绝望。”
梅叔清疯了,抱着女儿跑到西山下,大力抛撇在梅花圃里,然后弃家远窜。
常有意想不到的,反而得了邂逅。
管圃的老婆婆收了小孩在身边,道,“你娘亲祸有因缘,前生的孽怨不得别人,这辈子该是来还的。”
小孩眼带红晕。
天空飞来一只帝女雀,冷冷驳道,“胡说,这冤债分明糊涂偿的,前生作恶的是她家人,家人死后还要偿的,自身不能偿,恐怕子子孙孙跟着去陪葬,再偿不完,连累后世,人人恩怨不齐,错综复杂永无真相。”
管圃的老婆婆叹息,“玉帝早夭的三女儿啊,愿你的魂灵早脱苦厄。”
一句话刺了帝女雀心髓,她双眼粼粼得动人,不觉涕泣涟涟,哽嗓气噎,“恐怕我……被遗忘了。”
“莫要生嗔恨,玉帝会原谅你的,只要你将所有的大海填平。”
帝女雀频频回顾小孩,不复多言,之后衔了一段枯枝,一粒石子,扔入远方不休的风浪。
管圃的老婆婆垂了头,目朗眉疏,慈和地对那团安静的软肉道,“既然你我有缘相遇梅花圃,便替你指梅为姓,祈祷消除灾殃,唤你作梅禳吧。梅禳,从今起,藏好你的尾巴。”
“啊~”性慧心灵的小梅禳两手抱圆头,甜腻地轻叫了一声,眨着眼,听话地撅臀收起了白白绵绵的短小尾巴,在万朵争妍的花中,笑着的她最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