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若有情天亦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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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世间无冬无夏，那光彩遍天，香风阵阵触地，飞蝶远远地追寻至七香宝辇底下，成群结队溶溶漾漾，又有两丈长的猪婆龙陆陆续续敲打肚皮助声势，两只鸾鸟婀娜徐行跟在蛟龙后方，不停地鸣叫着，其余千名万种应接不暇，无法俱论。
战场上的神仙顾后窥前，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玉帝和王母娘娘也亲自出马？！”降霜之神离珠仍然深深震撼。
木神句芒望眼欲穿，心中沸乱，“我们把事情搞砸了？”
海神禺强也是悬着一颗心，“这白狐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应该说阮灵华的本事究竟有多大！”水神玄冥喘了一口气。
他们朝玉帝和王母娘娘躬身跪下，再不敢仰视。
“禽兽之襟怀，虚伪地润以温存色，多难看。”邰英章负手站立，媚笑着，不知在说谁。
“师父，求你别说话。”郎世凌听邰英章口出狂言，再管不了矜持，满心记挂她会不会有危险。
薛兰楚在旁合上眼，哽咽叹一声，道，“灵华，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是何苦……”
败阵的楚江王、秦广王、宋帝王、五官王、卞城王、泰山王、平等王、都市王眼心非一处，趁机妄想挽回战局挽回颜面，便集体施毒膏撒向阮灵华。
阮灵华正盛接着王母娘娘有意投来的目光，那里有杀伐决断的气性，阮灵华轻笑，立即一个回身拗步，移形换位，巧劲卷飞毒膏，悉数还予几大鬼王，戳了他们个透明窟隆。
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
身份贵重的王母娘娘命侍女撩起珠帘，她眯着一双丹凤眼，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做派，这大美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细白牙齿轻咬着红唇，不晓得是怒气抑或其他。
冷心冷情的阮灵华几分轻慢地挑眉，横波一扫，偏偏还眼含桃花。
困在圆弧内的嫦娥一见，才是回来这世上第一次真正的心寒，于是也更加惋惜她的颠当，每一寻思，痛入骨髓。
颠当在那声口和缓道，“我伤势过重，声音不彻，玉帝，你过来吧？”
风雷声作响，不绝于耳，天颜千变万化，险象环生。
受惊的神仙魂不附体，“那孽畜不去扯着玉帝和王母娘娘的袍角乞求活命，盘算一个抽身退步之所，这样放肆不像个话，哪有道理？”
阮灵华气度雍容地站着，不挪一挪尊步去干涉任何，这是第二桩奇怪事。
“……”邰英章不免臆度起她，一双眸子极快地瞟了阮灵华一眼，瞿然一省：阮灵华总是一面心软慈和一面冷血无情，她的用人之法不正是加之以威，随后继之以恩，永不争竞，不咄咄逼人，最终是好是歹，皆能为她所用。她定有大阴谋。邰英章在想着，郎世凌叫她，“师父，师父。”
“怎么了？”邰英章一扭头，珠串儿晃了几下。
郎世凌迷了眼，咬唇垂头，“师父在掂掇什么？徒儿能分担一二吗？”
“听好。”邰英章起个手在郎世凌的粉面上摸了摸，说道，“你乖乖待到我身后即可，莫要再占先逞强。”
郎世凌素卑事邰英章，在其之下，此刻对了几句话就很累了，报以熟视，不想说太多心底话。
薛兰楚在旁急得脑门子突突发涨，问，“主子，我们还等么？”
邰英章道，“等。”
嫦娥呢？谁料得到无路可走的她欲与颠当撮弄成冤家一处……
她的朱唇喷几缕碧澄澄磷火，竟是吐出千年修得的金丹。
“嫦娥。”颠当第一时间察觉，耐不得，又发作不得，悲声硬噎不出。
阮灵华的脸上也有了异色，嘴角却是一丝笑意，俏丽无双。
“你嫌我地方窄陋，我让你出来便是。”阮灵华踏步进了圆弧，三两下解除术法。
嫦娥一点血色也没有，回眸不迭，眼前红衣炫目，清幽溢远的体香飘来，阮灵华已扶着她的腰，助她吞回金丹，再往她额头一探，说，“倒是没做烧。你身子不好，不要做傻事。”
“……”嫦娥推开阮灵华，她的皓腕上套着银镯玉镯，微微一动便有交鸣之声，很是勾人。
阮灵华听了一会，问，“狐狸死了的话，你会怎样？”
嫦娥真不真假不假地冷冷答道，“往日颠当亲偎色笑，死后当收她骸骨，不枉一段因缘。”说完，嫦娥遥望颠当那千疮百孔的温香体，按了按心口。
颠当还将月想伊，慢转回头不专心地又问玉帝，“你过来么？”她黑漆漆眼眉过水浸润般，又留恋嫦娥一眼，娇婉万状，艰涩难表，再问王母娘娘，“或者，你过来？”
“大胆孽畜！”王母娘娘的心腹侍女九儿即便吓煞了，也见机得快，撇嘴道，“真真绝了，想死直说。”她迅步到了颠当眼前，忽地就探出一只手对着颠当下颌上捏去。
颠当垂袖立着，神态傲然清绝，九儿的气更冲撞上来，急火攻心甩手便是一个耳刮子，幸好颠当及时挡开。
“九儿住手。”王母娘娘笼着双手，说道，“勿使这样破脸的招数。懂？”
九儿颊染潮晕，收回了手，奔至王母娘娘身侧，拜了一拜，道，“九儿知错，请王母娘娘恕罪。”
颠当妙目斜斜飞掠，王母娘娘不由绽开讥讽：狐狸。
玉帝仪表堂堂，斯文出声道一句，“那宝剑是太阳神的空影剑？”
颠当回答，“没错，阮灵华的佩剑正是上一任中央天帝的空影剑。”
上一任中央天帝？！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狐狸怎会得知……”叶玉胜有见责之意。
阮灵华想了想，随口道，“空影是有灵性的剑。”
玉帝终起了杀意，眉凝目冷，凛凛乎貌如秋肃。他一运功，饶颠当多少豪情侠气，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摧残，颠当秀眉颦了颦，又吐出一口血，那纤纤弱体似乎略加指力便会碎掉。
这一回，山也摇着水也沸，树也振着草也啸，一大片一大片的呜咽哀号，有始无终。
颠当惨叫，奋力扬起手召唤，”空影剑。”
是我剥削了她的元气，使之不寿。嫦娥思来断肠。
“你叫不应头上青天。”玉帝当下出击，一把抓住颠当的手，那只手掌素指尖尖，光泽白腻美过一团雪酥，如今鲜血淋漓连同温度也湮没。
颠当同玉帝对峙，玉帝的华服光影翦翦，映在颠当雪白脸上，更增她的诡丽。
“颛顼，我有个好交易，你不听？”
玉帝道，“你若不尽不实，小心万劫不复。”
“哈哈哈。”颠当仰首大笑，再睁睛定眼，坦坦荡荡道，“是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在玉帝耳边说了几句。
玉帝的神色晦暗难明，拂袖回到了七香宝辇上。
离珠眼睛一转，强定心神，道，“玉帝，这孽畜不配你动手，我们来尽法！”
玉帝摆手，“可。”他性喜洁净，抬手退去衣服上沾染的血迹。
“狐妖，我要你的骨头片片碎落。”离珠一挥手，不可计数的细箭灿矣成雨，密不透风地射向颠当。
颠当早把死生置于度外，招来的空影剑率先飞到她身边，周身三匝，颠当道了别，“嫦娥保重。”空影剑倏然而散，变作真气，顶开离珠的精芒，穿过颠当的心窝，迸得血浆直流。颠当自尽了。
“想不到……”离珠惊愕道。
嫦娥正甩开阮灵华紧握的手，跑了过去，阮灵华不禁低头去瞧落空的手。
“灵华！”薛兰楚道，“主子，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手！”可怜她那泪痕流，未到衫和袖时，颠当直直地躺倒在地上了，面容是安详的。
“兰楚，你分明了然，你的能力只够善后，不然无非送死而已，再说你不是站在她们那边的吧，送死也没谁领情。”邰英章同样盯着颠当的尸体，付之一声叹息：好女子。
郎世凌道，“她输软不输硬，这场仗……可否，可否结束……”
邰英章一手轻柔蒙上郎世凌的眼，“傻徒儿，不要哭。”
“灵华，狐狸的灵魂要出窍了，这是你收回那一魂的绝佳时机。”叶玉胜着急地说。
“灵华，快！”廪君气吁吁道，“你怎半天不动？”
阮灵华双眼深幽如海，嫣红的薄唇抿着，想，岭前岭后的梅花竞放了，狐狸最喜爱梅花，她有时玩闹会忘了路之远近，没有关系，萍水相逢自天涯，狐狸想得最是开。
颠当已是一只小小的白狐乖巧地长眠在嫦娥的怀抱，它记得嫦娥偏爱它这样子。它的毛不复光滑，尾巴软绵绵地垂下，那幅珍藏的美人图骨碌碌滚将阮灵华脚边。
阮灵华弯腰拾起，充满女性的温柔，道，“我的画作呵，王母娘娘你非得盖上私印。”
王母娘娘面沉似水，“哼。”
玉帝道，“尽快行动。”
他们下令转轮王送颠当转世。
“玉帝！”
“王母娘娘！”
神仙们摸不着头脑，怎不将狐妖赶尽杀绝了？
玉旨一出，谁敢有违。
“送生娘娘，你来助转轮王一臂之力。”玉帝道。
转轮王薛兰楚心上一颤，擦干了眼泪。
“去吧。”邰英章拍拍薛兰楚的肩膀。
“休想！”叶玉胜道，“凡间岁月不比仙境年光，狐狸要是再转一世，修为全散，合体之日岂不是遥遥无期？”
“灵华。”廪君心甚奇异，“你动一动，你让我们出来帮忙，好歹做作一下不是？你成木头了？”
阮灵华在想，狐狸，你割断的不是虚花债，你割断的是阻碍，你要的还是她，唯我明了，我是你。她双瞳炯炯，瞻视着嫦娥。
孰为庄周，孰为蝴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颠当的旅魂飘飘渺渺，那么多的曲折颠沛，天兮天兮，又何以为诉？好在嫦娥决然追随她去，而阮灵华带着两魂背道而驰，冰冷道，“玉胜，廪君，我们走。”
“瑶姬，总有一天，我定驭伏她。”玉帝道，“先回天庭。”
王母娘娘道，“好多好多年前，我摩着她头顶细软的胎发时，我是深爱着她的。”
“她是祸根，这也是你极稳的见识。”
“……负心奴。”王母娘娘眉心一锁，冷笑，好久说一句，“也对，天若有情天亦老。”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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