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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坦白与剖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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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是临时之法,盛迟醒来便一口咬定不见到卫峥就不走。只要段临一有靠近的意图马上就被岑寂给挡住了。就算岑寂觉得盛迟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也只听命于盛迟,寸步不离守在他身前。
“抱歉。”岑寂将剑斜放在身前,示意段临止步,否则他就要不客气了。
“夫人——”段临还想再解释,没想到盛迟直接转过头当做没听见。
盛迟接过林宵递过来的水壶淡定地喝了一口,吩咐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卫峥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走。林宵去准备些吃的。”
于是在盛迟强硬地表示了态度以后,整个队伍被迫停下,比起段临心急如焚,盛迟气定神闲,连林宵用小锅子煮起来的干粮有些硌牙也吃得一点没剩。
霍庄义已经快马加鞭往卫峥那边赶了。他并不清楚统领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他知道,按卫峥的性子要不是十万火急是绝对不会让他们直接走小路先将盛迟带走的。
霍庄义按照卫峥留下的标记追上去的时候暗自松了口气,最起码看上去卫峥带领的队伍还算有秩序。
“统领,夫人他……不肯走。”被带到卫峥面前,霍庄义详细描述了他们一路上的经历,另一边暗自留神卫峥的脸色。当他说到段临直接打晕了不肯合作的盛迟,卫峥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留下,直接回应国。这支队伍也交给你。”听完来龙去脉,卫峥下了决定,纵使前路艰难,他也会护着盛迟,不让他受一点伤害,暗处潜藏的刺客恐怕已经察觉出他们分出了两队,而霍庄义带领着队伍继续前进则会给他们造成卫峥还在的错觉,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赶到盛迟身边。
卫峥在前一天的突然袭击中受了伤,尽管不是什么大伤势,也无碍性命,但还是拖慢了赶路的速度。星夜兼程再加上一路上的小麻烦带来的后果是盛迟被他的状况吓了一跳。
卫峥一见到盛迟就狠狠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来了。”
盛迟被他话里的缱绻意味闹得不上不下,僵硬了两秒才忸怩地推了推他。
“别闹,我身上有伤,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卫峥整个人半压在盛迟身上,声音略显疲惫。
这时盛迟也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连忙使了个巧劲,在没有用力气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也是卫峥有意相让,否则以盛迟的体力就算受了伤也奈何不了他。
“你快坐下,我马上去让人给你看看。”盛迟说着就往帐篷外面走,还未离开便被拦住了去路。
“别出去,我来的消息也不能透露出去。”卫峥脸色肃然,“我马上就带你走,有什么要拿的现在快带上。”
“可你的伤……?”
“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不用担心。”
“那其他人呢?”盛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不是说小麻烦么?这里面绝对有猫腻,看卫峥的架势恐怕他们能不能走出这里都是问题!
卫峥知道时间紧迫,偏偏他之前又对盛迟有所隐瞒,到了这时候,只能先做保证,“你先和我走,不然迟了所有人都走不了,今晚之前,今晚之前我一定给你解释,到时候你是走是留我绝对不拦。”
盛迟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卫峥隐瞒了许多,脸上立马就不好看了。但说好了要一起走,他也不是会反悔的人,已经被卫峥绑上了贼船,根本没有他犹豫的机会。他定定看了卫峥一会儿,眼神冷得卫峥差点没撑住就想认错。
“我……”卫峥有些讷讷地想要解释。
“不是说没时间吗?晚上再说吧。”盛迟淡淡堵住卫峥的话,卫峥一口气老半天没下来。
“那你先收拾,我出去交待段临些事情。那个……岑寂和林宵就和千牛卫一块儿走。”卫峥说完便跟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似的,火烧火燎地跑出了帐子。
盛迟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随即收拾起要带的东西。他不知道卫峥是什么打算,自然便把可能要用的都带上了,就连油伞也带了一把,摸了摸有些潮湿的被褥,或许是要下雨了。
卫峥回来看见盛迟一脸茫然,床上是已经收拾好的包袱,立刻就有些心疼了。要不是自己,盛迟也不至于要跟着吃苦,他一边暗自懊悔,一边拿过包袱,伸手去拉盛迟起来,“都吩咐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卫峥带着盛迟轻车熟路地避过所有人,埋头就扎进了林子里。这里是郊外,荒无人烟,最近的落脚处大概还要明天才能走到,今晚少不了在外面露宿。
也不知道卫峥是哪里顺手牵了一匹马拴在林子里,带着盛迟一溜烟儿就顺着道离开了。在他们走后,段临等了一个时辰,随即安排众人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绕远路。
到了傍晚的时候,果然开始打雷。
“轰隆”一声巨响,盛迟在马背上忍不住抖了抖。大半个时辰的时间,雷声就没停过。卫峥先开始还不觉得,后来便也渐渐察觉盛迟大概是有些怕,略微松了松马缰,好让马儿快些走,另外一只搂着盛迟的手却紧了紧,跟个铁钳似的想要将盛迟整个儿箍在自己怀里似的。
“别怕。”他说。
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盛迟的后背,有力的手臂也牢牢地将他固定在马背上,卫峥比他高了半个头,就差没将他包起来嵌进他怀里了,就连雷声也似乎因为卫峥的一番举动而小了许多,盛迟没过一会儿就安心下来。
打雷过后就是下雨。
雨下得不大,卫峥又将盛迟护得太好,盛迟后来听着雷声都能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直到雨水差不多浸湿了卫峥的衣衫才反应过来雨已经开始下了。
“我带了伞,你拿出来遮一遮吧。”
“没事,我记得来的时候附近有个没人住的破落院子,咱们晚上在那儿歇一晚。”
卫峥记性好,他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地方。地上现在已经积起了不大不小的水坑,于是盛迟直接被卫峥从马上抱下来,然后一路抱着进的院子,连地都没沾。
大堂里是空的,连个破落桌椅都不剩,大概是被人当成柴火烧了,地上只剩下一堆茅草,也许是上一个在这里露宿的人留下的。卫峥四处找了找,还算运气,找到一捆柴,否则这大雨天还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干的柴火。
大堂里升起了火堆。
盛迟衣衫有些浸湿了,刚才在马上不觉得,现在就有些难过了,干脆脱了外衫在火堆旁边烤火。卫峥也脱了衣服,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湿透了,脱下外袍的时候拧出了一滩水。等他把内衫也脱了,盛迟就看见了他被包裹起来的半个肩膀,红色的血迹已经洇湿了用来包扎的白布,叫盛迟看着就觉得疼。
“我给你换药。”盛迟默默走过去,从包袱里找出药粉,当时也不知怎么的,知道卫峥受伤后,鬼使神差就顺手问人拿了。他慢慢掀开白布条,下面赫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粉红色的肉和血迹从里面流出来。
他从包袱里找了件干净衣服,三两下撕了,用布片擦干净伤口,发现卫峥的肩上不像是被什么刀或者剑伤了,反而像是直接被挖去了一块肉。拿着布的手指抖了抖,盛迟忍不住问道:“你的伤怎么弄的?”
“被人用暗器偷袭了,上面有毒,不得已挖掉了一块肉。”卫峥满不在乎地讲,讲完又觉得这种事情大概对盛迟冲击力太大,于是补充了下,“没事,你上药吧,不疼。”
“嗯。”盛迟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瓷瓶一点点倾斜,小心地倒在伤口上。卫峥就跟他说的不疼一样,从头到尾眉毛都没有皱。
“够多了,别倒了。”卫峥无奈地出声阻止。盛迟大概是有些怕他出事,药粉整整倒了小半瓶,就差没用药粉将他身上的伤口给填平了。
盛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有些失常,听到卫峥的话,手抖了抖,最后将药瓶扶正了放在地上,神色还因为卫峥的话有些不自然。他的确是没照料过病人,上次干这种事还是上次在平海郡初遇卫峥的时候吧,好像连汤药都是被他强灌下去的,那时候卫峥没被他折腾死大概算是命硬。
至于盛迟包伤口的技艺那就更拙劣了,在卫峥戏谑的目光里弄了半天都没弄好。
“还是我自己来吧。”卫峥“好心”建议。
盛迟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最后卫峥看不过去,用另一只手帮着,好容易才让盛迟包好了伤口。
“我去接一些水来煮。”盛迟包完伤口,拿起小瓦罐就走到了屋檐边上接水。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卫峥看着他的背影翘起了嘴角。
那边瓦罐里的水才积了一半盛迟就觉得有些冷,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卫峥马上从包袱里找出了最后一件衣服,走过去披在了盛迟身上。“先穿衣服吧,这里我来。”
卫峥在野外生存方面是一把好手,没过一会儿便搭了个架子把瓦罐放在架子上煮。再过了不多久,里面的水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气泡来。卫峥将水倒了一半进水囊,再往瓦罐里放两张干面饼,然后继续煮。
“喝点水?”卫峥把水囊递给盛迟。盛迟不是很渴,但有些冷,喝了几口热水之后便感觉好多了。
水囊只有一个,盛迟喝完了自然就轮到卫峥。出门在外本不必那么讲究,盛迟本来没感觉的
,却发现卫峥似乎是有意的,特意还对着他喝过的地方下嘴。盛迟只能当自己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等瓦罐里的面饼吸了水,泡软了,卫峥挑出了面饼,递给盛迟一个。“将就着吃吧,明日再带你去吃些好的。”
盛迟已经吃了两天的面饼,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接过来就啃。从中午到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面饼分量很足,又大又厚实,一块也就饱了。
卫峥吃完将地上的茅草收拢了,在地上铺了一层,让盛迟坐在他边上。一开始两人还隔着一段空隙,于是卫峥说有些冷,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挨着坐下了。卫峥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看来媳妇儿还是心软的嘛。
咳咳,该说的还是得说的,该坦白的也必须坦白,卫峥花了一路的时间来做这个心理准备,眼看现在气氛正好,说出来媳妇儿应该不会翻脸……吧?
“严格来说,我不姓卫。”一出口就抛出了一个大浪。卫峥颇为忐忑地等着盛迟的反应。然而连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了,再大的消息都不能算大了,这时候就算卫峥告诉他他们俩是失散多年的表兄弟说不定他都能淡定地接受这个消息。
于是盛迟“哦”了一声就没别的表示了。
卫峥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表情,只能继续“坦白从宽”。“我的母亲姓卫,她是上任卫氏族长的女儿,后来入了宫,当了皇后。”
“哦。”盛迟看卫峥停顿了一下,很给面子的给了个反应,示意他还在听。
“……我生下来两个月,母后被赐死,原因是有人陷害母后,让父皇看见了母后和一个侍卫躺在一张床上。”卫峥想到成年之时被告知的真相苦涩一笑,“本来我也是活不下来的,陛下怀疑我不是他的种,是母亲身边的宫女见势不妙将我从宫中带了出去送到了舅舅家,舅舅便将我充作了他的长子。”
听到这里,盛迟才有了点反应,“那现在呢?皇帝知道了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已经迟了。我作为卫家长子嫡孙长大,也一直以为舅舅是我亲生父亲。他倒是想补偿我让我回宫,只不过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卫峥每每想起这些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从未见过一面的母亲,从小待他如亲子的舅舅,后来明明知道也只能止步于君臣的……父皇。没有怨也没有恨,从小接受世家教育的卫峥当初得知一切的时候除了有些震惊便很快归于平淡,只是可惜,母后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男人。手上传来了微凉的触感,盛迟主动伸手握住了卫峥,细腻又修长的手指碰到了卫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颤动了一下。盛迟第一次这么主动,卫峥怎能错过大好良机,瞬间五指相扣。他转头对盛迟笑了下,“我没事,都早就过去了。”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人的耳朵上泛起了一圈可疑的红。
似乎他也不是有意要瞒自己呢,盛迟自己就给卫峥找了个借口,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更别说卫氏家大业大一下子打实了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好吧,盛迟对于某些人就是这么心软。当然,只要敢背叛他,这辈子都别想盛迟再理他了,这是盛迟的底线。
所以说,坦白从宽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此事虽隐秘,世上却没有不漏风的墙。陛下当年或许爱过我母后,然而红颜未老恩先断,母后早逝就更不用提,我母后死后,他独宠王家女,很快王贵妃便成了王皇后。当年诬陷我母后之事虽然没有证据,却十有八九是王皇后做的。亦是她,如今想方设法想要除掉我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子。”
你挡了人家的路,人家当然想除掉你啊!盛迟心里这么说,等等,那卫峥还上赶着出使燕国做什么?等着被追杀么?
“我若不来,你又怎肯回去?”卫峥轻描淡写地解释,好像因为这事儿被追得不得不藏身山林的不是他似的。
你傻啊!盛迟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卫峥柔和地看着他,眼里是像要溺死人的目光。他揽过盛迟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道,“我觉得你值得,所以便来了。”我觉得你值得让我冒险前来,纵使前路艰难,亦会让你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