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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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杨帆，陈春慧并没有马上上楼。
她手揣兜里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两个星期前塞在兜里的一包烟。
叼上一根烟，从盒子里抽出打火机，靠在花坛边上，她想起了当时买这包烟的情景：
北方特有的冬日的阳光打在身上懒洋洋的，她在路边的小店叫老板给她拿了包烟，恰好烟刚卖完，老板去库房去取。她闲着无事，看到板凳旁边蜷这一只老狗，毛色有些发白了，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真暖和啊。
可是现在，嗬，抽完一支烟的陈春慧就已经手脚冰凉了。
她慢吞吞地爬上楼，又慢吞吞地爬上床，闭上眼睛，然后慢吞吞地想到：
为什么那人回来了……是这样？
杨帆这边回到家，关上车灯灰茫茫的一片。
陈伯守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给他披上了一件大衣，他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想到刚才在楼道的时候，陈春慧拉着他的袖子，带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就像牵着一个孩子，不禁笑了：
我只是怕黑，又不是夜盲症，这女人真是的。
出乎意料，陈春慧这一晚睡得极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她洗漱结束后，裹成厚厚的一团下了楼。
——今天她约好的去帮仲叔设计展厅。
“早啊。”陈春慧到了场地，已经有几个小伙子到了。
这几天来陈春慧和他们也熟悉了，不在那么拘束。倒是这几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正打着哈欠呢，害羞地躲到一边去了。
陈春慧笑了笑，直接走到空旷的展厅。
这个空间现在充满了泥土的气息，展厅被泥土堆起来一米多高的土墙圈成了不规则的通道空间。
走在里面，地面上的泥点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泥浆凝固了，形成了弯弯曲曲的印记。
一堆黑漆漆的灯具堆在每个墙体的拐角，看来今天已经可以开始调节灯光了。
陈春慧看着现场的状况，估算了个大概。
然后她问这群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哟，衣服上还有泥点，昨天加班了吧？辛苦了辛苦了~~~”
“没有啦。”一个小伙子连忙摆摆手，“嘿，其实还挺好玩的。”
“其实前几天就搞定了，就是他觉得这泥点特别有感觉，一直不让洗=w=”黄毛非常不客气地戳破了艺术家们的真面目。
“哈哈哈，真是还挺好看的！”陈春慧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的衣服，果然，这泥浆深的深浅的浅，可以看得出后来他们还自己加工过——这泥土是专门从深处挖出来的，干净着呢。
“哎，你们的作品现在在哪儿啊？还没装裱完？得赶紧布展了，下午灯光师傅就要来了。”陈春慧又提到正事。
“啊啊啊，我刚听仲哥的搬到他里面那屋了。”黄毛挠挠头。
陈春慧拍拍满手的泥灰，笑了：“知道了。”
走进里屋，发现这间之前的杂物间被改成了接待室——想一想也觉得之前的仓库杂货间很奢侈，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面毕竟闲置的土地在少数。
“仲叔。”陈春慧走近了，发现满地摆开的，一摞一摞的都是那群年轻画家们的画。
徐仲叼着一根烟，蹲在地上很仔细地翻看着。
陈春慧抄着手臂，略感兴趣地没有继续出声打扰，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和那些画。
装裱的师傅对这群年轻的艺术家也持着最专业的态度，每一个边角都被处理得很精致，贴面的玻璃上的薄膜还没撕去，反射着白炽灯，显得略微木涩。
不知道徐仲在干什么，陈春慧干脆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蹲下来细细地翻看每一幅画。
画框的颜色统一在木调色下面，但是从浅到深，轻快或者明暗地进行排布，展出排布的逻辑已经安排得很清晰了——这在陈春慧参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排布。
陈春慧突然就很感兴趣，为什么徐仲非要办这场展览。
“嘿！仲叔！理理我啊！”等了半天的陈春慧失去了耐心，走过去直接拍徐仲的肩膀。
烟灰落了一些在徐仲的头发上，显得有些像花白的烟花碎屑。陈春慧就乐了。
“——你说你一个老人了，怎么还尽做一些没什么名头的展览啊。”陈春慧靠在他身边站立着，用小腿轻轻地踹徐仲的身侧。
“别闹。”徐仲反应很快地抓住陈春慧的脚，结果陈春慧恶作剧不成功，反而快要摔倒。
“糙。”陈春慧被一瞬间的失重感吓了一跳。
“徐仲！”陈春慧废了好大的劲把脚从徐仲的手里解救出来，认命地蹲在他身边，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泄愤。
“别闹啊。”徐仲把烟按灭，拿起地上最厚的一摞画，推到陈春慧面前，接着说，“你看，这些素描有什么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年轻的时候当自己是神，一笔一划与别人都是不同的——我是充满思考的。但是实际上，你看这僵硬的线条和他看到的东西不就那个样么。呵。”陈春慧瞥了一眼那一沓画，不在意地说。
徐仲拿着画框使劲地拍在陈春慧的脑袋上：“再看！”
“糙！”陈春慧不开心了，抱着自己的脑袋，“别打我啊……我认真看好了。”
“明明知道我看懂了的，为什么还打我。”陈春慧皱着眉头，又点上了一根烟。
徐仲斜着眼，说：“我家侄儿叫我看着你最近少抽点烟。”
“你侄儿谁呀。”陈春慧兀自将烟点燃。
“其实吧，很多时候，认真的画得不到别人认真的解读，这才是埋没了许多人才的原因，这才是痛心的原因。”陈春慧心底一滞，深深地吸了一口，“可是实际上，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耐心留给我们啊……”
徐仲又使劲拍了她的脑袋：“当年给我扛摄像机的那股劲头去哪儿了？”
糙！陈春慧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把我欣赏的艺术家聚在一起，第一是怕他们做傻事。你看这幅画，上面的板凳，吊着的绳子，是不是就差个脑袋了？我敲门的时候他正在把脑袋往里面伸。
“绝望吗？不绝望啊，这小伙子有志气着呢！”徐仲有兴趣的把画一幅一幅摊开。
“绝望的气息，他给这系列取的名字。但是你看他最后一幅画的是什么？”
“是乡村。”
“是不是特别逗？”
“这小伙出生在城市生活在城市，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他给这幅画取名叫‘绝望’？！呵，真有意思。”
“我就想，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是回家，还是绝望。”徐仲转头不知不觉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的陈春慧，乐了。
“小春子啊，你看你那幅从自行车上飞出来的画，是不是特别应景了？归心似箭？哈哈哈！”徐仲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陈春慧无语地看着他指向最远处的那张银灰色画框装裱的素描画——这哪里是归心似箭啊……这是寂寞如雪。
“徐仲！我这不是归心似箭！小心我告你诽谤！”陈春慧突然就很生气，猛地站起来一个趔趄，然后说：“你赶紧把画搬出来，该布展了。”
拍拍并不存在的泥土，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绝望并没有名字，如果有，那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