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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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阿介，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拉着手塚走上前，阿介的家在另一区，和忍足宅隔得不远。
阿介瞥了一眼我们交握的手，旋即露出笑容：“你今天走得那么匆忙，所以就来这儿看你回来了没有。”
“厚！我这么大的人，你还怕我会丢吗？”我皱皱鼻子嘟囔，阿介老把我当小孩。
阿介笑笑，没有反驳我，倒是转而看向手塚，眼光如炬，“你好，手塚，又见面了！”
忽然想起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呢！赶紧红着脸放开手塚的右手。手塚伸出手，与阿介相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惜啊，今年不能与青学在全国大赛上相遇。”阿介不咸不淡的补上一句。
这算是挑衅还是……“以后会有机会的。”手塚清冷的嗓音平静无波，似乎不以为意。
“阿介，要不要到家里坐坐？”我指了指他身后不远的大门。
阿介摇摇头，拍拍我的脑袋说：“我刚从你母亲那里过来，她知道你回来很开心呢！小音，快进去吧。”
“哦！”发现阿介一向高傲的眼中似乎隐含着什么，我只得点点头。
“小音。”手塚忽然唤我。
“嗯？”
“你先进去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去你母亲那里拜会。”
我看着手塚晶亮的眼，不知怎的，竟想起女婿拜会丈母娘的话，脸先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一旁的阿介，扯着手塚的衣摆小声说道：“你明天没有比赛，就多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找你好了。”
手塚握住我的手，摇摇头，“你先进去吧。”
“呃……”看出他的坚持，我也不再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气氛有些奇怪的两人，走进忍足宅。
虽说是忍足家的旁支，忍足砚叔叔却是不可多得的精英人物，忍足本家多涉及医药业，拥有各大医院、医药公司。而忍足叔叔则独立创业，现在他创办的杂志社在关西舆论界也有一定影响力。
跟着宅子里的老管家，穿过小型的花园，黑石铺地，径旁白沙布置其间，宛如潺潺的溪水。间或有两三棵松柏映衬着如画的景致。与东京西方化的社区规格迥然不同，在大阪，即使像忍足叔叔家这样的中型宅子也会用最古朴的和式林园装饰，其中各处摆设所蕴涵的意味恐怕也源自百年之前。
我不禁想起手塚家的院子，微型的假山流水，水声和着竹敲石的清脆声音，旁边则配上各种花卉，三三两两，或许就在某天清晨开放了，惹人惊喜。园中的角落则种上了银杏，虽没有到银杏变黄的季节，就是在这初夏，看见满树的绿色小扇也会让人觉得清爽。相比之下，眼前这个院子给人的感觉就有些严肃深沉。
管家的脚步斜过一条小径，忍足叔叔家的规矩还是如此。一般主客从石道上直接进入主屋正厅。如果不是正规的客人，一般都会从小径引至主屋后的茶室。
果然，绕过主屋，就看到道旁伫立着的花岗岩石雕品石灯笼，此时正发出微微的灯光，让我不禁恍惚。里面就是妈妈最喜欢的茶道庭院了。以前，我们总是坐在茶室里，各自品着茶，望着门外这座院子默默无语。妈妈是因为喜欢安静，我则会无聊的出神发愣。
从幽暗的光中醒来，我抬眼就看见妈妈正坐在一片光亮的茶室，雍容典雅微笑着看着我。眼睛忽然泛酸，妈妈还是那么美丽呢！粉红色的卷发盘在脑后，身上也穿着属于夏季的杜若式和服。“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洛神赋》里的这句话突然跳进脑子里。
“怎么了，小音？不认识妈妈吗？”
看见妈妈俏笑着张开手，我一下子飞奔过去，扑到她怀里。“妈妈！”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我好想你哦！”
妈妈还像以前那样抱着我，温柔的轻轻抚拍着我的背。好安心哦！是妈妈的味道呢。
“妈妈一直有收到小音的信哦，可是没有空回，小音怪妈妈吗？”等我哭够了，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问着。
我摇摇头。
“妈妈知道你平安就好。”
我咬了咬唇，看着她：“妈妈的宝宝？”
“你弟弟睡着了，明天再看他吧。”妈妈拍拍我的肩，把我扶起来。
“真的是弟弟哦！”我笑呵呵的，我当姐姐了呢。
妈妈站起身，拉起我，“今天你就睡在原来的房间吧。田中婆婆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田中婆婆就是那个领我过来的古板的老管家。
跟着妈妈走到住过一年的房间。房间里基本上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棋盘也摆在窗台边的矮桌上，我平常放置的地方。
妈妈看我神色平常得拿起棋盒，就明白过来。“小音还在下棋吗？”
我回看妈妈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做职业棋士了。”
“为什么？”妈妈眉头微蹙，显然不能理解。
“呃，”我挠了挠头，耸耸肩，笑道，“应该说是没有做职业的天分吧。让我天天下围棋也挺无聊的。”
“难得有一样拿手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努力一番？”妈妈的笑容消失了，像以前一样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我一愣。
“也不是说努力就行的……”我低着头，嗫嚅道。
“你总是这样，学习不用功，教你茶道，你也不上心。好不容易看你喜欢围棋，送你去棋院，结果遇上一点挫折就放弃。我以为你去东京能够长大一点，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妈妈的声音严厉起来，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吸了一口气，迎视着妈妈责备的目光，“我，我不是毛躁，我只是找到了自己想要一辈子去做的事情。”
妈妈看了我一会儿，神色缓和了些，“这次是什么？”
看出妈妈的不信任，我急道：“妈妈，我不是在玩儿，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了，但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妈妈语重心长的拉过我的手道，“做一件事，如果不能持之以恒，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方面佑太就比你强。虽然他的个性像你爸爸，但是他做事从来都很果断。而你做事总是不用心，顾头不顾尾，三心两意。这样根本就不会有成就。”
妈妈的个性从来就很强，如果我把要跟随手塚的梦想告诉妈妈，她恐怕会更生气吧。我偷偷的看了一眼妈妈，沉默了。
夜晚，我躺在床上，月光从宽敞的窗户透射进来。淡淡的银白色那么温柔，想起前几个小时和妈妈的谈话，我不禁叹了口气。我的亲生母亲还不如手塚那样理解我，她太高高在上了，根本不懂我平凡的梦想——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翻了个身子，看着黑暗的房间，才短短几个小时没见，我又想你了呢，手塚！
叩叩！“小姐，该起床了！”
被子哗的一下被掀开，我正四肢大张的歪躺在床上。朦胧的睁开眼，被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菊花脸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人丝毫没有感情的眼波，我的脑子一下子醒了。唉！想我曾经有一年，总是被这样吓醒的呢！
懒懒的向菊花瓣脸的眼前人挥挥手：“田中婆婆，早安啊！好久没有这样被喊醒了呢！”
“老生也很久没见过这么爱赖床的人了。”
老生？！没错，田中婆婆就像一百年前的古早人似的，每天板着脸，默默的做着这个宅子大部分的工作。她的房间也还是老式的榻榻米房间，忍足叔叔曾经想帮她换一张床，毕竟老人家睡地板身子骨会不好，可她却拒绝了。
我讪讪一笑，想当年，我有不少漫画书被她扔进垃圾桶呢！害得我只好把漫画书全都寄放在阿介家里。
“小姐还要在床上呆多久，有位客人已经在茶室等着了。”田中婆婆佝偻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说，可她的脸上却是另一幅高傲的表情。
“客人？！”我立刻兴奋得跳下床，向门外跑去。一定是手塚来了吧。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一张皱巴巴的脸正贴着我，吓得我倒退一步，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小姐，你还没梳洗。”
“我去看一眼还不行吗？”我撇撇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挡住路的田中婆婆。认命的走进浴室。
刚走到纸门边就看到门里隐隐约约的人影，跪坐的他姿势挺拔，沉稳而深邃。我没等田中婆婆优雅缓慢的动作，直接刷的一下拉开纸门。看见那个如松柏一样的少年回过头来，看到我后，眼中溢着满满的柔情。
“手塚！”我开心地扑过去，直接抱住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咳！”妈妈仪态万方的低着头咳嗽一声，提醒我。
我抿嘴冲手塚笑笑，乖乖的跪坐在手塚身边，一只手还是紧握着他的。
“刚刚说到，手塚君是小音的同学？”妈妈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直接问手塚。
“是。”不卑不亢，妈妈的眼中也闪过激赏。
“你在大阪？”
“手塚在大阪打比赛，网球赛，手塚很厉害的哦！”我喜滋滋的说。
妈妈瞪了我一眼，我赶紧缩回脖子。“手塚国一是你什么人？”妈妈端起茶杯，貌似不经意地问。
显然手塚也觉得惊讶，顿了一会，道：“是我父亲。”
端茶杯的手一僵，妈妈的嘴角泛起笑容，却让我看得心惊，这绝不是她开心的表情。“那么手塚惠子就是你母亲了？”
“是。”手塚点点头，脸上还是平静无波。我却不安的握紧了他的手。
“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妈……”这样说话带刺的妈妈还是我第一次见，难道她和伯母以前认识吗？
“伯母……”手塚也微皱着眉。
妈妈恢复了高雅的笑容，“你应该叫我一声阿姨，”我心一跳，“我和你母亲算是同门。”
呼~~~还好，我还以为我和手塚会有什么狗血的血缘关系，再上演一场生死恋咧！
手塚紧了紧我的手，像是给我安慰，“阿姨说的同门，是村源茶道？”
妈妈挑眉，笑了，灿若夏莲，“你母亲现在是村源茶道的宗主了吧？想当年，若不是你母亲，得到这个位子的人就是我。”
耶？妈妈是什么村源茶道的门人？手塚伯母什么时候又是茶道宗主了？
妈妈没理会我们的惊讶，转而笑道：“我记得小音四岁的时候，应该去过一趟村源会馆，当时惠子带着的那个男孩子就是你吧？”我和手塚迅速对视一眼，又讶然的望着母亲，“那一次就是在举办下任宗主的最后竞赛，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惠子。那之后，我就退出了村源一门，想不到啊！”母亲专注的看着我们两个，又看了看我们交握的手，叹了口气。
一向高傲的妈妈被手塚伯母打败了？可是，妈妈一直执着的事情不就是茶道吗？不然也不会明知道我不喜欢茶道还要逼我学。难道不上演生死恋，反而换上了“棒打鸳鸯”的戏码么？
“母亲，”我挺起胸脯直视对面的妈妈，“其实，我昨天晚上说的想一辈子做下去的事，就是要做网球摄影记者。这么说，母亲应该明白的，我喜欢，不，我爱手塚，我想永远站在手塚的身边。体会他的快乐，体会他的痛苦，而我也相信，手塚，”我看着手塚，“他是最懂我的人。所以，请母亲同意我们交往。”我低下头。
“阿姨，不管你是否同意我们交往，我都会和小音在一起。”手塚坚定的声音，让我不禁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目光还是一如往日的清澈，没有半点的犹疑，胸腔中有股热流在激荡，“是她让我知道世界上除了责任，目标这些非黑即白的事，还有其他颜色和感受。樱花是鲜明的粉色，风是自由的绿色，迷惑的琥珀色，幸福的蔷薇色，嫉妒的咖啡色，”手塚看着我，嘴角微翘，笑容虽小，却让我安心，“当然，还有许多色彩我还没有感受到，我想这一辈子也不能感受完全。但是您是小音的母亲，所以，我恳请你同意我们交往。”
我和手塚一同望向母亲，恳求着，但眼中是绝对的坚定。母亲早收敛起笑容，仔细地打量着我们，带着惊讶和审视。
忽然，她笑了，“就算我不同意也不行吧？就像手塚君说的，你们既然认定了彼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妈妈自如的端起茶杯，我们也松了一口气。“但是，”我的心又吊了起来，“你们还年轻，现在就谈论一辈子还早，虽然小音不算优秀，但是她终究是我女儿。你刚刚说的颜色什么的，也只能说明小音让你感觉到新鲜感罢了。你们之间究竟会如何，只能由时间来证明，不用我同不同意，你们若是不合适，分开也是早晚的事。”妈妈说完，瞥了我们一眼。
我笑笑，望着与我并肩跪坐的人。手塚，未来如何，就由我们一起努力吧。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