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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 ...

  •   暴雨落了一夜。

      屋檐的青瓦仍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轻骑碾过石板路,一声长嘶停在了水井前,一个披着斗笠的人敲了敲门。

      兰宁正在厨房里弄午饭,便叫云霁去开门,半天不闻不声音,她伸出头一看,门口那人正取下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殷青流。

      来找云霁却敲她的门?

      心里的不快却刚刚升起就被他下一句淹没了。

      “殿下,这是天都城今日收到的千里加急,禹江……决堤了。”

      云霁一把拽住他,疾声道:“决了几处?”

      他摇摇头:“只有蕖城。”

      “萧羽隽亲自送了银子去,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萧大人已尽快赶了脚程过去,奈何那边人手有限,勉强完成了耒、顾二城的御水防线,蕖城连夜赶工,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得猝不及防,说决就决了,许多工人还在堤坝上……”

      云霁闭了闭眼,沉声问道:“伤亡多少?”

      “一万三……还在增加,朝廷已派了军队和补给过去,不日即会到达。另外,营造司有几名司匠失踪了,眼下大水淹城,恐怕凶多吉少……”

      兰宁的心猛地一跳,急走两步到跟前问道:“那几人是谁?”

      殷青流报了名字,她松了口气,还好,其中没有简天韵的夫君卢袂。

      云霁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道:“你先进屋吧。”

      兰宁走了几步,听见殷青流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殿下,皇上今日发了大火,您若还不回去,怕是……”

      “除非把她带回去。”云霁坚定地看了兰宁一眼,“否则我不会走。”

      “殿下……”殷青流还欲再劝,被他笑着打断。

      “你来得正是时候,就在这用饭吧。”

      这语气倒真像是抛开了俗世过起了归隐田园的生活。

      菜式十分简单,一碗莲子鱼羹,一碟凉拌马齿苋,一碟春笋肉丁,都是兰宁最近新学的,充满了朴实的农家气息。

      “这鱼是我早上陪她去采莲,闲来无事坐在宜江边钓的,虽不及宫中饮食,贵在新鲜肥美。”

      殷青流听他这么一说愈发不敢下筷子了,在云霁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几时见过他亲自动手捕捞食材?

      兰宁对他话中透露出的亲密极为敏感,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索性当听不见,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没吃两口就饱了,她起身回屋,顺口道:“今天小玉娘又送了点丝瓜瓤来,就用新的洗吧。”

      洗啥?

      殷青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让云霁洗碗!

      云霁居然也淡淡应了。

      殷青流有些接受不了,待二人吃完连忙要端了盘子去洗,却被云霁推辞了,好一阵都没回过神来。

      似乎有一点明白这个女人到底特别在哪了。

      这里的生活也不是一无是处,院子虽简陋,乍一看全是两人的痕迹,他扎的篱笆她种的花,他做了个秋千,她养了一池鱼,恬淡而宜静,远离了朝野风云,阴谋斗争,有一爱人相伴于此,不失为天堂。

      只是他还缺她的一味爱,若有了爱,陋室可作金屋,粗茶淡饭亦成了人间美馔。

      看他心甘情愿的模样,真的是不会走了。

      殷青流吃完饭就去了隔壁,非常自觉。

      兰宁洒着鱼食,犹不死心地劝着云霁:“你先回天都城吧,柳州情况严峻,说不准过几日要派大部队去赈灾,到时我也就回去了。”

      云霁也不揭穿她的谎言,只浅勾着她的腰,愈发爱上了她在怀中的感觉。

      兰宁挣脱开来,旋过身子直视他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的手不厌其烦地又缠了上去,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感受?”

      她眸中生出疑问。

      “从来这的那天到现在,我跟你说的从来都是岳军医和樊副将有多么担心,多么期盼你回去,却从未告诉过你,得知你失踪那天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鱼食没了,我去装一点。”

      兰宁拔腿想跑,被云霁箍得动弹不得。

      “你在天都城的时候,即便我们没有这么亲近,每天上朝能远远地看着你,我亦知足。你不见的那一刻我心神大乱,突然觉得身份和责任成了累赘,恨不得抛之而后快,跋山涉水也要找到你。如今找到了我怎还会放手?你但凡替我着想半分,就别再提回去一事。”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若你一直得不到回应,也坚持要如此?”

      他长叹一声:“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怎会不期待得到回应?但我不愿委屈了你,只要你眼下快乐,我日日陪着你也是快乐的。”

      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兰宁慌不择路地跑回了房间,背靠着门发了好久的呆。

      之后大半天都没见到云霁,应该是回隔壁跟殷青流商量柳州之事去了,兰宁知道,他肯定是放不下那些受灾的黎民百姓,偏偏被她牵制在此,两头为难。

      隔壁的灯直到半夜她睡下还亮着。

      她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

      梦里已是半年后,她终于回了天都城,踩着延绵数里直到城墙下的白木兰,一列壮观的迎亲队伍穿身而过,骑马在前的是一身红袍的云霆,一路穿街过巷,经过了将军府,最后停在镇南王府前。

      新娘被众多嬷嬷搀了出来,细白的柔荑搭在了云霆掌心,他袖袍一翻,带着她跃上了马,喜帕被风吹开了边角,露出新娘唇边娇艳的笑花。

      她大口喘着气惊醒,汗湿罗衫,心似刀绞。

      玉手覆上了胸口,她心神涣散,不期然抬眼,惊见床边坐了一个黑影,立刻反射性劈下一掌,那人轻松划开,反手一扣便将她定在了床上,随后欺上前来,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却在察觉到熟悉的味道之后浑身僵硬。

      是云霆。

      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碾压着、吸吮着,极重,极凉,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手臂紧紧地勒着她,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她忘记了要呼吸,某种冰凉的液体漫过嘴唇,蹭到了他的唇上。

      感觉怀里的人一分一寸地软了下去,云霆暴烈的动作骤然停止,连忙扯开身体,攫住她的脸颊,冷冷地目视着她。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眼前模糊一片,心口疼到炸裂。

      “怎么,一月不见就不认得我是谁了?”

      兰宁不说话,静静地仰视他。

      他又覆上来,声音极寒:“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颊边疼痛加剧,兰宁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影,是真的。

      “为什么要走?”她仿佛听到什么再好笑不过的话,笑得泪花四溅,“你竟好意思问我这句话……五殿下,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他神色愈加冷沉,耐着性子道:“你把话说清楚。”

      她轻点着头,凄笑道:“好,容我问你一句——殿下,你的龙首青云佩究竟在哪里?”

      云霆眸光一震,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这神情看在她眼里,浇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全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刻意编织的假象,让她误以为八年前宜江岸边救她的人是他,让她毫无戒备地扑进了他的怀抱,若不是云霭无意中戳破了谎言,她还不知要沉沦到何时。

      当年的秦梓阁也是这样,这边与她山盟海誓,转头就娶了别人。

      她究竟还能相信谁?

      “当日拒婚是一场戏,湛州呢?简府呢?殿下何不清楚告诉我想要什么?我就是双手奉上也不愿赔了一颗心进去让人蹂.躏!”

      一块闪着金属光泽的牌子被她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上清清楚楚地拼凑起一个黑字。

      云霆看了眼地上的兵符,缓慢地回过头看她,眸中转瞬结起了千里冰霜。

      “你再说一遍。”

      兰宁抿着唇别过头,一道银光滑落腮边,却不愿再说半个字。

      云霆缓缓松开钳制的手,逐渐变得面无表情,整个屋子蔓延着骇人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退开两步,最后看了她一眼,背过身道:“我是骗了你,可你根本没有心,兰宁。”

      说罢,他大步迈向屋外,甫拉开门,正对着的大门走进来一人。

      “宁儿,又做噩……”

      话停顿在看到他的那一刻。

      云霆迟缓地笑了。

      “我说错了,你不是没有心,只是不愿做我金屋藏的娇。”

      夜风骤起,拍打着门楣,吹起湛蓝的袖摆,他似陌生人一般与云霁擦肩而过,决绝地迈向了茫茫夜色之中。

      兰宁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倏地呕出一口血。

      云霁大惊,身形一闪就到了床边,接住她绵软的身体急喊:“宁儿!”

      他心疼地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手劲轻柔,生怕弄疼了她,恍惚中,她竟把他当成了云霆,仿佛身处在马车上的那几夜,他也曾如此温柔地抱着她,抚摸她,让她安心地入睡。

      她好想问他,为何一句都不辩解?为何没有半分留恋?

      究竟是谁没有心……

      她的泪似决了堤,浸湿了白色的衣袍,留下一块块印记,更似留在了云霁的心上。她永远不会知道,看着她为别人伤心哭泣,他有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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