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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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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宁和樊图远一前一后回到了黑云骑的营帐。
气氛凝滞。
樊图远正在考虑是坦白从宽还是抵死不认的时候,岳梦鸢拉着龙悠悠闯了进来,笑嘻嘻地冲他肩膀就是一拳。
“我就知道!那帮人怎会是我们樊副将的对手?赢得漂亮!”
樊图远正暗暗叫苦不迭,突然一道掌风劈到胸前,他下意识去挡,痛得钻心,那手却一翻,撕下他大半边袖子,露出层层裹好的绷带。
龙悠悠顿时花容失色,连连追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受了伤?是谁弄的?”
他满头大汗,一抬眼,兰宁捏着那块碎布无声地看着他,眸中卷起一团阴云,眼看就要电闪雷鸣。
他选择全招。
“……就是这样,那支箭本想射死燕夕,我拖开他,自己就不小心挂彩了,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事。”
这下彻底炸了锅。
岳梦鸢一听目标是燕夕,嘴上说着不在乎,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外跑,留下一盒特制的金疮药,龙悠悠连忙打开,剪断了绷带,边涂边往外渗血,她紧咬着唇,眼睛红得像兔子。
“明天你不要上场了,我让江暮来替你。”
樊图远最怕她提这个。
“宁儿。”他一把拉住她,“你知道这点小伤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别跟着她们着急,况且之后的比赛都在大营中举行,他们做了不手脚。”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兰宁直直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樊图远软声哄着,“你想让我一赛成名,让黑云骑扬名立威,免受党争之害……”
兰宁冷声打断他:“前提是你完完好好地站在这。”
“我这不没什么事吗?”他再三强调,眼看兰宁又要发作,连忙补充道,“比起这个,若能与边防军打到斗元不是更好?”
“我不与你争,悠悠,此事决定权交给你。”
兰宁打开房门,水色暗纹织锦斗篷被风吹得扬起,像条流动的小溪,一溜烟地从门缝中抽走了,剩下对视的二人和一室静寂。
不知道樊图远怎么说服的龙悠悠,第二天照旧精神抖擞地上场了,之前碰到燕夕,一脸郁躁,想是被岳梦鸢烦得不轻。
“都跟她说了没事,非让我吃这劳什子药!”
“忍了罢,等你跟她待在一起五年,再来同我说这话。”
燕夕皱眉瞪他:“你们什么时候回韶关?”
樊图远把肩甲卡紧了些,拭得泛光,挑眉道:“怎么,赶我们走啊?”
“没有。”燕夕抿着唇,似在思索,“我准备在你们走之前就请三殿下将她调回江州老家。”
“哦。”樊图远既不阻止也不赞同,话题一转,不经意地说,“我听宁儿说,三殿下要把鸢儿许给殷青流,看来是我听错了。”
“什么?”燕夕蹭地站起来,脸色似砰然绽放的烟花,五彩缤纷,“这不可能!”
“我瞧那殷青流还不错,倒是可以处处……哎,你去哪?”
燕夕屁股着火般地匆匆走了,也不管比赛即将开始他要监战,樊图远慢悠悠地起身抖了抖盔甲,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踏上了赛场。
四位主将抽完签后,得出了对阵名单,分别是黑云骑对边防军,禁卫军对南方水军,两组获胜之队再争夺第一。
所有人一瞧黑云骑这阵容顿时乐开了花,连观景台上的万树华也仿佛忘了昨日败居第二之耻,出言讥讽兰宁。
“兰将军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三军吧?”
兰宁顶着来自文武百官巨大的压力,一句未言,回视着万树华,眸光轻微跳动,仿佛从浅蓝荡漾的湖底骤然耸起一池冰棱,冻穿了脊骨。他猛地一哆嗦,竟不敢再直视她,又思及自己七尺男儿竟被个小姑娘唬住,既瘆又恼。
有文官直谏道:“天子莅临的武斗盛会,岂容你这等不循规守序、目中无人之徒?”
兰宁眸光一转,唇边挽开一朵极冷的笑花,反问道:“敢问大人,可有规定项目参与人数?”
那人一窒,道:“虽是没有,但……”
“那我何来不循规守序,何来目中无人?”
“便是如此,你亦算消极怠战!”
兰宁又笑了,笑意未到达眼底,手腕掠过耳垂,掀起半缕青丝,墨玉琉璃珠与鸾鸟坠子撞得叮当一响,不知惊醒几双迷眼。
“比赛尚未开始,我黑云骑未必会输,即便输了……”她微微扬起白玉般的下颌,一字一句地道,“与卿何干?”
此话一出,那人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支吾数声,除了你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行了。”
皇帝声音一出,场下立刻鸦雀无声,兰宁事不关己一般,不断晃动着手里的冰玉盏,看那碧叶一时涌上了玉壁,一时又荡进了绿波,乐此不疲。
年巡誉适时上前禀道:“皇上,比赛可以开始了。”
皇帝轻颔尊首。
第一场是禁卫军与南方水军的比赛,禁卫军选择了地之阵,而水军则是鱼龙阵。
禁卫军一开始并不着急进攻,六人排成两列,手持兵器面向八方,而水军十分灵活,似一条旋尾桃鲤,忽而攻其左下,忽而横扫中干,乍一看,禁卫军十分被动。
沉稳应对之间,禁卫军持长枪的两名排头兵瞅准了空隙,一下子捅开了鱼腰,随即六人呈网状包围住鱼尾的二人,攻其要害,迅速制服,随后反包围隔在外的四人。
此时看台上一片喟叹之声,水军大势已去,输态尽现。
王炽心态倒是好得很,主动朝沈自平敬酒道:“素闻地之阵防中有攻,常有奇效,这一场看过,不得不服。”
沈自平回敬道:“鱼龙阵亦叫人眼前一亮,想必于波涛汹涌的海上更是不同凡响。”
年巡誉笑道:“二位主将如此谦让,断是赛出了高风亮节,是为四军之楷模。”
“铛”的一声,裁判官敲响了比赛停止的红缨金锣,正式宣布禁卫军胜出,没过多久,第二场开始。
说实话,樊图远刚看见六器阵还是有点虚。
六个人站成一排,分别拿着刀枪剑戟枪盾指着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戳成筛子,还好兰宁没让他必须赢,不然得拼了这条老命去。
当跟他们打上手,樊图远发觉这阵型也没看起来那么凶悍。
若以少敌多,六人抱成团,盾守在前刀剑殿后,还有随时见缝就刺的枪戟,可攻可守,优势滔天。可当以多敌少时,这个阵型反而成了劣势,不但施展不开,面对灵活多变的对手,几乎疲于奔命。
只见三人从后方围来,那块半人高的铁盾直冲过来挡住去路,樊图远踩上盾面突出的铁棘,一个鹞子翻身落在背后,猛踢其背心,几人向前扑做一团,慌忙收了兵器。
剩下刀剑二人上前夹攻,颇有默契分取上下路,樊图远将内力灌注于精钢剑上,手腕挥过之处如盘古开天,劈山贯流,气盈太虚,只挨一下那刮过的风刃,便留下一道血口,以刀剑去挡,无不摧折。
其余四人反应过来,刀剑失去战斗力,阵型已破,比赛却不能输,齐吼一声汹涌而来。樊图远不断上下翻飞,时进时退,躲过致命之击,锐眼环左顾右,还在寻找破绽。
忽然一个趔趄,他反应了过来,不是说好上来就交枪的吗?这要是打赢了,后面就没的玩了啊。
台上的万树华已经急了,再这样拖下去,万一被他逐个击破就输了,突然,樊图远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不消片刻,长\枪已抵在他的脖子上。
裁判官愣了半晌才再次敲锣,宣布边防军获胜。
不像其他二军,兰宁懒得与万树华虚与委蛇,而万树华还在想刚才的破绽一事,两人都没说话,旁人看起来倒有些不睦之嫌。
这时,零星的掌声响起,云震道:“以一敌六尚坚持了这么久,兰将军这位副将果真骁勇难挡。”
皇帝亦捋须赞道:“此局不看到最后,尚不知这单枪匹马妙在何处,倒是许罄钟,可还敢放言人家消极怠战?”
那文官上前喏喏地道:“下官失言,请皇上恕罪。”
云霆微微侧首,玄青色冠带垂到了兰宁跟前,她抬眼一看,如刀眉眼含了几分兴味:“本宫猜下一场兰将军也准备放了,是吗?”
兰宁低声嗤道:“殿下莫不是从钦天监巫大人那儿讨来了比赛结果?”
“怎么,舌战完酸儒,还要上本宫这讨几句嘴上便宜?”
“殿下不与微臣讲话,微臣自然懒得讨这便宜。”
云霆眯了眯眼,仿佛把她的身影在眼底炙烫了几遍,才由得那一抹浅蓝溜出了眼角,在余光里娉婷绽放。
稍作歇息之后,争夺三、四名的比赛开始了。
樊图远刚才消耗了体力,这局更是敷衍,没打几分钟就刻意败在了水军手下,算是“成功”完成了兰宁交代的任务。
黑云骑的士兵们无一灰心责怪,都以为是他昨日的伤痛所致,他一下场,反而都围过来关心他要不要紧。
他与他们大笑着勾首并肩,虽未多说,眼底却氤着深沉的明悦。
众所期待的最后一场,两军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换阵,禁卫军拿出了偏攻击向的天之阵,边防军则由叶馨亲自带队,摆出了更为强大的八重阵。
兰宁暗想,看来万树华是非要拿下这一局不可了。
果然,边防军一上场就来势汹汹,主攻对方阵眼,完全放弃了防守,目的是在短时间内迅速破阵。
禁卫军平日高强度训练出的素养此时完全展现出来,每个人都是一道坚韧的防线,无论攻击谁,一时突破不了,马上便有其他人来支援,像一条百炼钢索,只闻铮咛之声,不见断裂之相。
当边防军的攻势陷入瓶颈,他们迅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全阵出击,八支长剑如腾龙出海,光影四射,飞速席卷了边防军主将叶馨。她被困其中勉强还击,阵外的同僚却束手无策,互拼一阵之后,她手中利刃不慎被打飞,彻底沦为困兽。
边防军大势已去。
万树华垂着头与云震说了些什么,身侧的双手攥得发白,似极力隐忍。
兰宁眸光掠过他二人,皆神色阴郁,不愧为一丘之貉。
比赛结果出来,第二项列阵,禁卫军获五分,边防军获四分,南方水军获三分,黑云骑获两分。
“朕早年读《六韬》,得一远古之阵名为十方,述其状容、器类皆与边防军之八重阵相似,没想到今日败于霄儿所创的天之阵,教朕无比意外。”
皇帝言辞之间充满了对云霄的疼爱,万树华脸色愈加灰败,不敢看云震的表情,上前拘礼道:“回皇上,下官此等粗仿之阵只学了些皮毛,哪里能与学识渊广的大殿下相比,更遑论上古之阵,当真折煞下官。”
皇帝摆了摆手,微微笑道:“无须惶恐,朕并无责怪之意,今日之战各军表现堪称精彩,望尔等检其不足,弃焦戒躁,今后更上一层楼。”
各军主将齐回道:“臣等聆听皇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