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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好疼。

      意识缓缓苏醒,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像被山石碾过,五脏六腑叫嚣着快要翻腾而出,一半冰寒一半火燎,眼前一片昏黑。

      她没有死?

      长出了口气,兰宁试着抬起双手,疼痛伴着无力,举到眼前,仔细地摸索着关节处,还好,只是外伤。撑起身子勉力坐了起来,阵阵发晕,她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久,眼前事物才明晰起来。

      身下遍布潮湿的水草,骑装四零八落地散在各处,白色的绸衣被划得尽是血口子,冻得她一个激灵。顾不得止血,她蹭到干燥的地方,使劲搓揉着冷得几乎没了知觉的双腿,直至发红发烫,动了动脚趾,只有些发麻,这才舒了口气。

      仰起头,天光暗沉,模糊不堪,根本分辨不出身在何方,估计是掉到了山谷,这河流救了他们一命。

      想到这,她心中大骇,怎么这半天不见别的动静?难道……

      她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四处逡巡,怕招来野兽,只能低声地喊着:“云霁,你在哪儿?答我一声!”

      无人答应。

      她又喊了几声,忽然眸光一亮,前头草地上闪着细长光芒的不正是青棱和太渊?剑既在此,人想必不会远,她拾起双剑走了几步,目光停在一颗巨石上,后沿隐约露出了一双马靴。

      她疾奔过去,眼前一幕让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云霁整个身子湿漉漉地搁在岸边,几缕发丝覆在苍白的俊脸上,四肢后背全是伤痕,翻开的皮肉狰狞地luo露在空气中,血汨汨地流着,濡染了衣衫。

      “云霁,你醒醒!”

      兰宁扶起他的身体,惊觉烫得吓人,立时点了他的要穴,接着把绸衣撕成条状,挨个缠在大一点的伤口上,止住了渗血。然后从胸前掏出个玉坠,轻巧地扳动一角,蹦出个棕色的丸子,还不及指盖大,静静地卧在手心。她捏住他的下巴把药送了进去,却不见他吞咽,急得满头大汗。

      “云霁,快醒过来,吞下它……”她掬了一掌水,轻轻拍打他发烫的脸,许是冷热交加起了作用,只见他喉头微微一动,慢慢睁开了眼。

      “兰……宁?”

      “是我,你感觉如何?”

      他扬唇,有气无力地说:“死不了……你没事就好……”

      兰宁一怔,随即想到跳崖之时是他用身体护住了她,所以才伤得这么重,心头瞬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阵钝痛。

      “扶我站起来……”云霁扯了扯她的袖子。

      兰宁让他靠在巨石上,自己站起来扫视了一圈,道:“那里有个山洞,我扶你过去吧。”

      云霁点点头,就着她的手一咬牙站了起来,晃了晃,没稳住朝她歪去,兰宁急忙抱住他的腰,撑起他虚软的身体,问道:“你怎么样?”

      他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却摆摆手道:“没事,走吧。”

      短短的几十步距离,又扯动了伤口,疼得他脸色雪白,再加上发烧,头重脚轻,晕眩得无以复加。幸好兰宁是练武之人,搀着他没太费劲就进了山洞,洞内还算干燥,她拣了一处挡风的地儿让他坐下,又在下头垫上许多干草。

      “我去拾些木柴来生火,你休息一下。”

      他粗喘了几口气,叮嘱道:“小心些,山谷中蛇虫蚁兽甚多。”

      她提起剑,似乎看出了他那一丝懊恼,便道:“放心吧,再不济我也是个将军,总不能叫猛兽吃了去。”

      他笑了,带着病容,俊逸得犹如天人,“是,要烦劳你照顾了。”

      无法直视他的笑脸,兰宁一个转身,利落地跃出了山洞。此时天际黑透,一丝光亮不见,只能模糊地分辨出树影和流水,她小步腾挪着,顺手削了枯枝下来,又拾了几根粗干,心头惦记着云霁不敢走远,很快就回到了山洞。

      甫进洞,地上一滩暗红,她倏忽一惊,快步上前急问道:“你还受了内伤?可是那药明明……”

      岳梦鸢给她的救命药,多年也就制成这么一粒,正是因为太过珍贵所以才没过问成份,难道云霁的伤与此相斥?慌乱浮上心头,兰宁索性坐到他身后以内力相试,忽然,云霁按住她,滚烫的温度灼痛了她的手心。

      “别慌,只是淤血。”云霁一边安抚她一边暗暗苦笑,那巨石可不是摆看的,当时撞得他七荤八素,差点见佛祖去了。

      见他一派淡然,她莫名地来气,“喂你吃药,怎的也不问问是什么药?”

      “问什么……”他弯起了唇角,打趣道:“我只怕你半夜起了风寒,后悔了要讨回呢,到时我唯有滴血偿你了……”

      兰宁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雨声乍起,打破一潭宁静,叮叮咚咚甚是好听,风也顺势而上,席卷一切,嘈嗷鸣啼,在这墨色浸染的山谷,显得尤为吓人。

      火苗噌地蹿起来,她小心地往云霁那边拨了拨,待火势渐长稍觉暖和,瞅了眼浑身湿透的云霁,冰颜漾上淡淡的粉色,犹豫再三,视线移向别处,冷硬地说:“你把中衣烤干罢,我去寻些清水,给你清理伤口。”

      说完,一步不停地踏出洞外。

      云霁费了老大劲才把中衣脱下来,汗流浃背,倚在石壁上直喘气。望着她隐入黑暗的方向,不期然想起那夜天都城的十里长街,那些诋毁与中伤,世人尚且如此,遑论她的家人,个中滋味,如人饮水,无怪乎她待人冷冰。

      远处突兀传来的狼嚎打断了他的思绪,恐怕是留在岸上的血招来了狼群,他握住太渊,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俊颜满是无奈,当真虎落平阳了。

      突然,嚎声顿止,变成凄厉的吼叫,一声接一声,动静渐小,直至全无。没过多时,兰宁捧着一叶清水出现在眼前。她默不做声地把水放到云霁怀中,复出洞,回来时不知从哪移来个石头,堵住大半个洞口。

      瞟了眼她手上滴血的青棱,浓烈的腥味飘来,他问:“清理干净了?”

      她浅浅地嗯了声。

      “那石头……”怎么就刚刚好的大小?

      “撞上你的那块,我给它劈了。”

      “咳咳——”

      云霁一口水噎在了喉咙里。

      “不是给你喝的。”

      兰宁皱眉,夺过叶漏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开伤口上的布条,一点点沾湿了,轻柔地擦拭着边缘的血迹。垂头忙碌的她,完全没听到云霁的呼痛声,更没想到,灼灼目光,仿佛在她身上生了根,难舍难抑。

      清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兰宁抽手摸了下中衣,潮乎乎的,又探了探云霁的额头,依然烫得厉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下衣服盖住他,然后跪坐在他身前,双手置于肩胛,将内力缓缓引入他体内,不久,白气缭绕,潮湿尽祛。

      谷中更寒露重,若无内力傍身,她一介女子如何度过漫漫长夜?云霁昏昏沉沉地想着,只是受伤颇重,坚持到现在已是体力透支,纵想阻止,有心无力。

      “安心睡吧。”

      短短四字犹如天籁之音,让他再也抵挡不住疲惫的侵袭,陷入了梦乡。

      半个时辰过后,兰宁收回双掌,缓慢地吐纳归息,面色有些发白。心里暗想,这些年征战在外疏于练习,内功落下一大截,不然今天也不会如此吃力,回去之后,短期内还是不要出战了,闭门修习罢。

      她起身去添柴,腰间轻滞,低头一看,原是云霁的手,顿时微恼,扭过头瞪他,看见他无知无觉的睡脸和满身狼狈,心莫名地软成了一团。她叹口气,轻轻放好他的手,把火堆搅旺了些,仍不敌穿胸而过的冷意,正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翻身,手又搭了过来,牢牢地圈住了她。

      她愣住,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恰好驱散了肆虐的冰寒,一臂之围,温暖如斯,胜过广厦千万。这种奇异的感觉,似一滴水落入心湖,瞬间隐没,声音却反复回荡,久久不去。

      推了推他,睡得很熟,铁臂锁链般箍着,无法动弹。她气结,想着索性一掌拍开他完事,触及隔着层层衣料的高温,到底没忍心。

      当初就该辞了这祭天之行,兰宁忿忿地想。

      自出行以来,大灾小祸不断,百年不遇的山崩竟也碰上,现在身陷囹圄,这深山老林,也不知朝廷能不能找到,必须做好长期准备。云霁的伤不能久拖,灵丹缓得一时,等天明还是要去寻些草药,所幸与梦鸢朝夕相伴,耳濡目染,浅显一点的倒也识得。

      请你撑过今夜,不要留下我一人……

      心底似有个细弱的声音,将将冒出,立刻被捂了个严实。

      兰宁使劲甩甩头,迫使思绪回到正轨上,明日出去寻药,察看地形,搜罗食物……等等,记得来之前特意带了几个狼烟珠,放在哪儿了?她上上下下地摸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突然,她双眸一亮,似想到什么,却又暗淡下来。

      应该是在骑装里,可已经四分五裂,又下了雨,估计不能用了。她长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明日还是顺道找找吧,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从前行军打仗不是没遇过险,独自一人都挺了过来,何况这次有他。

      风声越来越响,吹不动她越来越平静的心。

      山崩之时他问她,怕吗?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依旧要说。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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