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一听顾

42、太子兰承

　　秦棣之随着兰珅恭立在马车前，侍从掀开车帘，从里头探出一只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来，握住车框稍稍用力，便从马车里一跃而下，一身飒踏的水色常服，腰间隐隐可见八龙金带扣，如此华美的服饰的主人，却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他清亮的眼睛扫过秦棣之，露出些亲和的笑来，“兰珅，这就是秦大人了？”

　　棣之压低了声音，低头行礼，“微臣秦棣之，参见太子殿下。”

　　“秦大人不必多礼，进来说话吧。”太子挥了挥手，径自进了戏楼。

　　兰珅低声笑了笑，“秦大人也看见了，太子殿下是极和善的，大人不必紧张。”

　　棣之点点头，心中却是烦闷，这朝堂之上，难免有党派之分，当今简皇后膝下亲出唯有罗玉公主一人，太子殿下虽寄养在皇后名下，但究竟是长非嫡，其生母徐昭容只是一个舞姬罢了。

　　太子日渐长大，皇帝日渐衰颓，如今的局势，是太子兰承为一派，简皇后为一派，皇上高居其上，不明态度。底下两派明争暗斗，最上头的那两位自然是无事的，底下的人，却得时刻如履薄冰。

　　他初被点为武状元时，这两派的人便纷纷送来礼物，全被他以受伤无法见客的理由婉拒了，今儿不想撞上太子爷，也不知还能否独善其身。

　　棣之暗暗握了握拳，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太子步伐轻快地走在最前头，似是轻车熟路的，径直走到一处有守卫把守的房前，推开门来，爽然一笑，“瞧，好戏开场了。”

　　果然底下传来锣鼓之声，太子随手取了个荔枝吃了，随着台下武生的铿锵唱词哼哼，仔细一听，正唱着《挑华车》。

　　棣之的目光落到兰承脸上，他比罗玉小上一岁，面容清秀，不说话的时候像皇上，说起话来，却更像他姐姐，时不时地，还鼓掌喝彩。

　　看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棣之似的，笑道：“秦大人也坐下吧。”

　　“微臣站着就好。”

　　他不再劝，拿眼儿望着戏台，口中悠悠道：“听说秦大人救了皇姐，本王还没有亲自谢过呢。”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他弯眼笑着，略略点头，“秦大人这样英勇，倒也难怪皇姐倾心……”

　　“殿下！”棣之抱拳在前，“微臣能救公主，是微臣的荣幸，万万不敢攀龙附凤，还请殿下，不要折煞微臣。”

　　兰承沉默一下，似乎在辨别他话语中的真假，片刻后，微微一笑，“本王只是说笑罢了，秦大人不必当真。”

　　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听说秦大人受伤极重，以至不能见客，如今似是好了，那么，本王明日便着人送些礼物到武魁府吧。”

　　“微臣，恐怕辜负殿下厚爱。”

　　兰珅出声，“良禽择木而栖，秦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棣之皱眉，仍是倔强地态度，不言不语。

　　兰承看他一时，笑容里带了危险的气息，“敢在本王面前拒绝，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微臣所想，唯有报效国家，还望殿下恕罪！”

　　“哦？是么？”兰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唯有楼下一片热烈的叫好声，充斥耳际。

　　兰珅淡淡道：“秦夫人还在等着大人，我等就不强留了。”

　　棣之无奈得垂下头，“下官告退。”

　　房间里只留下兰珅同兰承两人，沉寂片刻，兰承问道：“秦棣之的妻子，打探清楚了？”

　　兰珅摇摇头，“查不到。”

　　“查不到？”兰承的面色微微凝重，旋即又笑了，“父皇英雄未已，我等高兴才是。”

　　“殿下，秦棣之如此不识时务，我们是不是……”

　　“何必。”兰承躺进圈椅里，抚弄着指上的翡翠扳指，“水至清则无鱼，本王倒想看看，他能在这官场里独善其身到什么时候，应该，会是一场好戏吧。”

　　棣之走出戏楼，只觉外头的空气霍然一清，深深呼吸了几次，心中的滞郁才略略疏解，想着采薇还在晚晴楼等他，不敢多留，疾步往食街走。

　　采薇早已点了几样小菜，却没有动筷子，显然是在等他。

　　“等急了吧？”

　　采薇抬起头来，一脸惊喜，“棣之，你来啦。我还担心……”

　　她没有说下去，吐了吐舌头。

　　秦棣之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丝毫未动的菜肴，“饿了吧，快吃吧。”

　　“好。”采薇笑眯眯地拿起筷子，研究一番，夹起一筷三色炒虾仁，好吃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里的菜真好吃。”

　　“那当然了。”棣之将一块花雕醉鸡夹进她碗里，“这是晚晴楼的招牌菜，你多吃些。”

　　“嗯。”采薇含糊道：“方才有人送了我两匹衣料，我已经让店家送回府里去了，棣之，你回去瞧瞧，有一匹很适合你。”

　　“送你？是什么人？”棣之夹菜的手停了下来，他担心的，莫过于是哪派官员想到了从采薇入手拉拢。

　　“唔……是个极美的女子，紫色纱裙，大约，这般高。”她努力比划一番，“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棣之沉吟片刻，并想不出哪家眷属是这般形容，只好微微摇头，自我安慰着，“我家娘子，看来真是极有人缘。”

　　欢谈着结束了这顿饭，日头也昏了，两人不再继续逛，牵着手散步回文街，白马在前，软轿在后，回武魁府去。

　　到了家中，想到待明日获封官职，恐怕就要迁出武魁府，棣之拍拍采薇，“我去收拾些东西，你在房里等我。”

　　看着采薇往卧房走，棣之沉吟一二，吩咐小厮，“叫阿婕送壶热茶到书房来。”

　　他当先进了书房，却无心整理，等了一会儿，阿婕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将茶盘放在桌上便要退下。

　　“慢着。”棣之喊住她，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半盏茶，“今儿是有人送了两匹料子来府里”

　　“是。”

　　“送布料的人可说了什么？”

　　阿婕眨眨眼睛，“没说什么呀。”

　　“那，你去将那两匹料子抱来我瞧瞧。”

　　阿婕应声退下，不多时，果真捧了两匹料子来，一匹深蓝，一匹浅米。虽寒木春华，各有特色，却也平平无奇。

　　棣之仔仔细细翻弄了一番，虽找不出什么异样来，心中却总有些不舒服，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拿下去吧。”

　　“是。”阿婕有些吃力地抱起那匹深蓝料子来，又将米色的叠上，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棣之快走两步，目光中似有怀疑，拉起那深蓝料子比划了一下，眉头便不觉蹙了起来。

　　阿婕看得心慌，轻声道：“爷，是这料子有什么问题么？”

　　“不。”棣之松手，“没有……是我多虑了，你——下去吧，只不过，夫人要是不问，你也别轻易提这两匹料子……”

　　阿婕踌躇了一下，终究是遵循了下人的本分，依言而行。

　　棣之微微失神，去端那热茶，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是他想多了么，为什么一见那深蓝布料，便想起那日集市所见的蓝衣侠士来

　　巧合……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