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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钱玉簪 ...

  •   采薇竖起了耳朵等着听下文,转眼之间,回青已经收起了温柔的神色,换上了冷厉的面孔,“你不必知道这个,我问你,你打断了玉簪,该打多少掌心?”

      采薇哀叹一声,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茬,她不过是好奇他为何总是收着那玉簪不戴,却又时常对着它出神,今天只不过想看一看,却不小心给断了。

      她咬着嘴唇,尽力作出可怜的语气,希望父亲能大发慈悲,饶过她这一回,“女儿知错了,爹爹身子不好,千万不要动怒。”

      说着,她走到衣柜前,从里头取出一根两指阔的黑檀木戒尺来,双手奉着跪在回青床前,“爹爹要是气不过……”

      陆回青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还能看见她在襁褓之中酣睡的脸庞,可如今她虽然还稚气未脱,再过两年,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想到领翠贪婪的目光,他不禁叹了口气,也无心责罚,将戒尺扔在一边。

      簪子虽然重要,却比不得身边人万分之一。

      采薇抬起头来,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爹爹不责罚女儿了?”

      “饶你一回。”

      采薇欢呼雀跃地跳起来,一路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喝水,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口道:“爹亲,那簪子确实好看,让我跌断了,实在可惜。”

      回青手一顿,“你瞧出什么名堂了?”

      采薇歪头想想,自己也没瞧出什么,那簪子远看倒也没什么,没想到细看时刻着好生精巧的龙凤,她吐了吐舌头,“我只知道爹你要是戴着,一定好看。”

      闻言,回青淡淡一笑,很多年前,那人随手将这簪子递给他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这簪子太贵重,他收不起,况且,这原本也不是给他的。如今既然断了,再怎么介怀又有什么用呢?

      “薇儿。”他温柔地拿出簪子来,递到采薇手中,郑重地如同在交托什么至宝,“爹把这簪子留给你,若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认得它的人,你就替爹告诉他……”他凝神想了想,思绪似乎飘远了,“簪子极好,我从未戴过,不慎断了,实在抱歉,还有……还有……他还活着。”

      “他?”

      回青瞪她一眼,“照说便是。还有,你要记清这簪子的名字,叫做落钱。坠落之落,金钱之钱。”

      落钱?这样一个清雅的玉簪,却起这样的名字,实在落了俗套,难不成一戴上这簪子,就能让财神爷在天上遥遥相应,遍地撒钱不是?

      尽管如此,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把簪子收在手帕里,才把手帕收进怀里。

      回青欣慰地笑笑,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钱袋,倒出几枚铜子来,“薇儿,你去老金头那儿,买瓶跌打酒回来。”

      “做什么用?”

      “傻了不成?”他牵起采薇的手,抚着上头的淤青,忽而重重一按。

      采薇疼得蹦了起来,他放开手,“现在知道了吧?”

      “哦!”采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忙不迭地照吩咐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偶尔可听到外头的喧嚣,回青掀开床铺,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来,打开来,里头除了一些银子,还有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将钥匙插进锁里,多年未曾相触的两者依然畅通无阻,转了三圈,“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一根通体翠色,流光溢彩的玉箫躺在柔滑的绸缎之间,让人不禁猜想,此箫声一起,该是“满山斜日动蛟龙”,还是“哀声幽怨满江皋”?

      笛声起,箫声落,人与月,意相和。

      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青不禁动容,却终究没有伸手哪怕是碰它一碰,抬头,墙上的狂草笔走龙蛇,虽可见豪情,却始终带着女子的秀气。

      看了一时,他牵起雪白的衣袖,小心地靠近了,拂了拂书帖的落款,蝇头小楷写着两个端方的字——落英。

      -

      快绿阁里多的是欢声笑语,两座阁楼,用小桥分隔两边,左边儿是小倌的地盘,右边儿满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丝竹之乐与酒共进,觥筹交错和笑同闻,凭是钢铁心肠的汉子,在这儿也少不得把心融成一汪蜜水。

      采薇攥着铜子,在里头穿梭如鱼,想着回青不生气她跌了簪子,身子又将大好,便不觉带起了笑,跑到后院杂事房外头,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老金头!”

      “诶,采薇来啦。”屋里传来一个柔和的男音来,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形貌五六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花白,满面皱纹,身材伛偻,他把双手在衣服上慢腾腾地擦了擦,笑眯着眼半蹲下身子,亲切地弹了弹采薇的脑门,好像她还是两三岁的小毛丫头似的,“听说你爹今儿和门前的待春打起来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我听见宋大夫说以后都给爹爹公道,爹爹的身子很快就会好啦。”她毫不设防地回答,摊开手掌,现出那几枚铜子来,“老金头,爹爹让我来买瓶跌打酒。”

      老金头嗯着,眼神却不知道落到了哪儿,采薇东张西望的,眼睛落到院中的梧桐树上,“老金头,那树下怎么多了个坑呀?”

      没人回应她,她疑惑地拉了拉他,“老金头?”

      “哦。”老金头回过神来,“那坑啊,大约,是什么野狗跑进来挖的吧。”

      说着,他随手拨弄了几下她手里的铜子,“嗨,就这么几个字儿,你爹可太抠了,要走了还舍不得给我这个老交情一点儿好处?”念叨着,自个儿走近了屋子里头,声音模糊地飘出来,“算啦,我送你瓶好的,权当做了送别礼。”

      “要走?”采薇握着铜子,对屋里问道:“你说谁要走?”

      “你和你爹呗!”黑暗中,他的眼神落寞下来,跌打酒是早就准备好的,根本不用找,只是,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外头,采薇还是大惑不解:“我和爹爹?走去哪儿?”

      老金头装作吹了吹瓶上的灰尘,咳嗽两声,掩着口鼻走出来,“去你娘那儿呗,领翠大公都交代了,你两个要被大官接去享福啦,让我们这几日好生恭让着你们,采薇啊,回去告诉你爹,这可是顶好的跌打酒,治天治地,包治百病,别当那几个铜子的使……哎,小兔崽子,你听见没啊!”

      采薇拿着药酒撒腿跑了,老金头站在院子里,摇了摇头,干枯的梧桐枝头飞来两只雀鸟,叽叽喳喳,相互梳理着毛发,他清了清嗓子,悠悠唱起来:“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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