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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大概是由于伊莱扎的表现的确毫无威胁,或者是她脸上的生无可恋太过具有说服力,在略微犹豫后,巴基放弃了对她的钳制,虽然他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戒备,随时提防着伊莱扎的举动。

      ——具体表现就是他拖过了一张椅子,端端正正摆在床尾对面,倒着骑在椅子上,将下巴靠在交叠在椅背上的手臂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企图用枕头把自己憋死的伊莱扎。

      但总体来说刚刚一触即发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交流了。

      将脸埋在枕头里,伊莱扎内心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要先出声,却又顾忌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可让对方先……无论她希望对方做什么都有一定难度。
      挣扎一番后,她还是决定由她先递出信息。毕竟虽然对方的语言能力很正常,可从刚刚的一系列肢体交流来看,他比她有着更严重的交流障碍。
      比起言语交流,她的新邻居更倾向于用行动表达他的想法。

      这样也挺好。伊莱扎想。
      虽然是迫不得已,她也更习惯“不用多说只要干”,很多时候,行动比言语更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
      她放下了枕头,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直视着对面的男人,向着他伸出右手。

      属于少女的纤细手臂,由于白化病,肌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雪白,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手腕处聚集的青紫血管清晰可见。
      巴基看着女孩伸过来的手臂,慢慢将视线上移。

      从相貌来看,这个女孩是典型的斯拉夫人,相较日耳曼人而言轮廓不算深刻,线条也更加柔和,目光望过来的时候给人一种认真专注的感觉,略微勾起点笑意就能瓦解任何人的防备。
      虽然她根本没有笑。

      任何人,被他刚才那样对待,恐怕都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对他表达出善意了,他毫不意外。
      他盯着女孩看了一会,缓缓将右手递了过去。

      没多少犹豫,女孩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臂扯过来少许,将衣袖推上去,让他的手臂暴露在空气里,随即伸出左手食指,要落下时又骤然挺住。
      她努力回想着什么,想了一会才不确定地在他手臂上划出一个个字母。

      E、L、I、Z、A.
      “E”缺了中间的横,“Z”写得像“7”,“A”的最后一笔迟疑许久才最终落下。*1

      “……”
      看着对方坦荡自信的神情,巴基沉默了下,觉得他很难直接对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件事提出质疑……
      他难以控制地开始思考伊莱扎的智商是否存在问题。

      对于对方因为她的拼写问题产生的猜测,伊莱扎毫不知情,写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收回手,感觉写几个字母简直比她捡一天垃圾还要累。
      分明知道每个字母该怎么写,可落下手指的瞬间,她脑海里的字母们就扭曲融化变成线条,哪怕她竭力捕捉也只能捉住一点尾巴,只能凭着本能勉强胡乱圈画出来。
      她刚要收回手,手腕又一次倏地被对方抓住。

      “……詹姆斯·巴恩斯。”巴基低声说。

      在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纷杂繁多的记忆从大脑深处涌了上来,牵连起诸多复杂的情绪,可想要捕捉时却只剩下浓重的黑暗,和让人仅仅是想起都觉得窒息的痛苦。
      那些黑暗和痛苦,来源于他被夺走了这个名字之后的所作所为。
      他低下头握紧了拳,呼吸也急促起来,随着回忆追上来的是生理性的头疼,这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抬起右手死死按着头,虽然这对于缓解疼痛并没有什么用。

      “……?”
      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粗糙手掌轻微地颤抖着,伊莱扎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对方的表现明显有些不对劲,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虽然感觉这种时候恐怕他反而会提高警惕,并不会愿意被她触碰,但伊莱扎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她总是有点于心不安。
      迟疑片刻,她尝试性地伸出左手,越过自己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那只犹自颤抖的胳膊。

      不出意料,对方猛地一把按住她的手,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
      不存在语法的简单短句终于突破了理解障碍,伊莱扎费了点力气,总算听懂了他的意思。*2
      他说,不要,碰,我。

      他很危险。日渐完备的记忆无一不在向他证明着这点。和意志无关,他们将他改造成了杀人机器,剥夺他的自我,以至于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控制自己,太过残酷的前车之鉴让他对自己毫无信心。
      所以,不要碰他。
      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大脑放空后疼痛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了片段的过去在回忆的沙滩上闪闪发光,好半响,他才勉强压下起伏涨落的情绪,坚持着在伊莱扎的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个名字,等到他写完再抬起头时,映入眼中的就是伊莱扎懵逼的表情。

      巴基:……
      伊莱扎:????????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席卷而来,毫不客气地把伊莱扎一把推倒在地。和之前一样,她意识到了对方在说话,可能是在说他的名字……但是同样的,她完全记不住那个名字。

      哪怕在皮肤上写字也不可能记住,哪怕一个个音节反复拼读也不可能记住,哪怕抓着对方的手感受每个字母的书写也不可能记住,阅读和复述对她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伊莱扎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于这种憋屈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也不会再为此苦闷。她只是再一次认识到了,哪怕朝夕相处她也不可能和任何人交流。反而是她的新邻居,伊莱扎对他感到很抱歉,她浪费了他这么多时间,结果却只是再次证实早已是事实的事情。
      想到这,她不由得对他扬起一个歉意的微笑。

      意料之中,对方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伊莱扎对他笑,停顿片刻,他松开手起身离去,伊莱扎听着她的邻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回到了他的家,她猜这大概代表话题结束……除了她没听到关门声。
      不一会,脚步声又转回来,对方重新走进她的家,坐在刚刚的位置,伊莱扎很快分辨出拔掉笔帽的声音,这让她愣了愣。在她怔愣的时候,对方唰唰在纸上写了什么,紧接着是撕纸的声音,随即伊莱扎感觉到一张纸被递到了她的面前,微风卷起她的几缕发丝。

      “……”
      伊莱扎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纸。

      她静默地坐在床尾,眼球像是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许久,才安静地、安静地摇了摇头。
      然后笑了起来。

      ……还是表达了善意。伊莱扎想。
      这么看来。她的新邻居算是个好人……吧?

      这样的想法让伊莱扎感到很愉快,嘴角的笑容也忍不住扩大了不少,她保持着这样的心情对着对方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次双手交叉比出一个叉号,然后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

      她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反应,伊莱扎不免有几分泄气,却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突破重重障碍让自己知道对方叫什么,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想想身为交流障碍哪能那么轻易说话,之前能听到对方几句话都应该觉得幸运了。

      这样一想伊莱扎也释怀了,她站起身,准备送客。对方又坐了一会,才顺从地跟着她站起来,走向房门。
      两扇门本来距离就不算远,没走几步伊莱扎就把她的邻居送回了他的家,出于礼貌,伊莱扎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还不忘再扬起一个微笑。

      巴基低下头,看着对着他微笑的伊莱扎,依旧没有做声。
      迟疑了一瞬,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手掌覆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拍了拍,才缓慢地收回手,眼睛紧盯着她的脸,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来她的情绪。

      “……”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但是依然有些许温暖,似乎从这个几乎没有接触的安抚动作里传递给了她,融化了她因为一次次想要接近却被推出去的小小不满。
      她的新邻居,在用一种对他来说需要很努力才能办到的方式,尝试着和她构建起一种更加友善的关系。

      短暂的错愕后,伊莱扎眯起了眼睛,再度回给她的新邻居一个笑容。

      *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相处便不是什么难事。
      比起收入来源未知的新邻居,伊莱扎的每天都很忙碌。她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奶奶留给她的,可作为一个膝下没有子女的寡居老人,奶奶并没有给她留下其他东西。为了不至于被送进福利院,或者精神病院、疗养院,在奶奶去世后,伊莱扎就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正常的时候,上午她会去垃圾处理场打零工,通俗的说法就是捡垃圾;垃圾处理场的工作她大概只要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其他人整天的工作量,所以下午她在公寓对面帮着报刊零售处卖报纸,直到黄昏才能结束一天的工作。
      虽说因为身体因素,政府按理会发放救济补助,但伊莱扎并没有身份证明,如果接受补助,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她来历不明的情况。

      在面对外人时,伊莱扎总是尽可能掩盖自己的异常,能够避免的情况下,她不会主动告诉别人她看不见,也无法阅读书写,记忆还有很大的问题,毕竟不会有人愿意雇佣一个盲聋哑人……相较而言,她宁愿被误解为文盲。
      虽然以她的状况来讲,文盲已经算是好听的形容了……

      三个月的早出晚归,导致伊莱扎很少有和她的邻居有交集的时候。
      在此期间,他们之间唯一称得上是交流的事件,大概是伊莱扎某天晚上回家时正好碰上她的邻居从超市采购回来,在她进门前,他犹豫了下,分了她一袋薯片……
      作为礼尚往来,自那天之后伊莱扎每天都会给他带一份报纸。

      鉴于严重的交流障碍,迄今为止,伊莱扎对于她的邻居依旧一无所知,但是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摸清了对方了饮食习惯。甚至,虽然说起来有些侵犯隐私的意味,但是由于她良好的听力和公寓寒碜的隔音效果,对方的作息伊莱扎也了如指掌。
      不过一切了解都到此为止,无论是出于性格还是记忆因素,伊莱扎都没有继续靠近对方的想法。这些信息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用处,一个月之后她就会渐渐淡忘。

      除此之外,伊莱扎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发生变化才怪。

      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央,伊莱扎木然地站在留出的一块空间里,双眼放空,花色不一的纸牌在她手指间翻飞,洗牌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千万次那样娴熟。
      到底为什么她晚上突然要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洗牌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是稍微有点PTSD的巴基和非常难以交流的伊莱扎的故事。
    *1失读伴失写的患者书写困难,几乎不能书写或只能写出少量单词,并且意识不到自己写下的文字存在问题。
    *2一般来说简单的不含语法的句子还是能够听懂一点点的……
    稍微稍微求下评论……评论已经是我的精神支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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