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相逢何必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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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对切原赤也说，再盛一碗饭。
「我是要再盛一碗啊，不然哪里够吃，」他理所当然地走出厨房，「不过也要等吃过第一碗再说啊，你还能少洗一个碗。喂，我是不是很机智？」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那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的脸，「恩，你真机智。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恍然大悟：「难道你也要两碗？」
「我……我呸，」我有气无力地说，「还有个人要来啦！」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那个「难道」对一个女生造成了多少伤害，飞快地跑回厨房又盛了一碗饭出来。特别良心的份量，都快从碗口溢出来了，我真心疼吴双的胃。
当三双筷子搁在桌上时，门铃响了。
我觉得吴双肯定是站在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的。白疼他了。
切原赤也健步如飞地跑到门边，再次无师自通地用钥匙打开了我家极其复杂的锁，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他钥匙放在哪个抽屉，抬头就看到吴双热情的笑容。
「好久不见啊，同桌——」他嘴角的弧度僵了一下，接着迅速归位，抬高音调问，「这位是？」
「我们昨天还见过。」我冷冷地走上前去，代替切原赤也和他握了手，「这是我远方表弟，你可以叫他——」
「Akaya！」切原在边上跃跃欲试地说，不知兴奋什么。
「那是日文名，」我迎着无双探究的目光大胆扯谎，「他家刚从海对岸搬回来，入乡随俗，就叫王小明好了。」
我假装没有看到切原幽怨的目光。他是绝对不可能听懂这个梗的，不知为何却出奇愤怒。吴双倒是很开心，虽然我情愿认为他是开心于今天午饭有了着落。
吴双去年是见过切原的，今天却依旧和他你来我往唱双簧似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饭，不打算插嘴男人的话题，突然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罐未拆封的老干妈。
吴双看清我手中的罐子后乐了，说已经这么多菜了你怎么还吃这个？女生不怕长痘痘吗？
「少废话，」我把管子种种放在他面前，「有本事你待会儿看着，别动一筷子。」
人形开瓶器吴双砰一声拧开罐头后，我问切原，你要吗？
他毫不理会我的热情，一脸嫌恶地看着我那一头红红的筷子说，这是什么啊？
「本地名产。」吴双只是笑。
「那就……勉为其难试试好了，」他嘟嘟囔囔地用筷子撬了一点儿，放到鼻尖下嗅了嗅，「怎么感觉心里有点凉……」
一分钟后他大呼小叫着找水喝的样子和一年前的影像清晰重叠，我扯了一顿餐巾纸给他，又从中间抽出一张，偷偷抹了抹眼角。
为什么昨天与今天总是在细枝末节处惊人相似？毫无长进的，究竟是我还是切原赤也？
抬头我就迎上了吴双的目光，他嘴上笑切原冲动了吧逞强了吧儿子你还太年轻，眼睛却只是看着我，瞳仁深处似乎有层层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躯体。
有个瞬间我都要以为他是记得的，哪怕只有最表面的印象，都好过留我一人独享这回忆，仿佛坐拥连城珠宝却只是攥着一张找不开的钞票。
然而他很快把头偏回去了。
我低头，用筷子挖了很大一堆辣酱，在切原的啧啧声中直接放进嘴里，什么也没有说。
*
今天是周六，明天下午我得返校上课，吃完饭后就开始写作业。吴双和切原蹲在笔记本前轮流打游戏，用的还是去年夏天我帮他创的那个号。
作业不多，我很快就写完了。想了一会儿，又从包里翻出日记本。
第一页上写着2015年6月19日，恰好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有个叫切原赤也的人从海报里掉了出来。
之后是6月20日，6月21日，6月22日，6月23日……7月25日，7月26日，7月27日，7月28日我去县一中报道，一个转身，人山人海的公告栏前突然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高中很忙，我的日记只是搁在书包里，徒增自己文青的分量，压根没翻开过。然而它没有遗失在什么角落里，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天。
我拿起笔，写下日期，天气和周六。
「2016年6月19日，我又见到了切原赤也。」
那天我写着写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被敲门声惊醒时，恍惚间发现钢笔在纸上洇了好大一团墨。
「苏许？」是切原的声音，「能进来么？」
我对着反光的书柜玻璃拨弄了一下刘海，才打了个哈欠去开门，「怎么了？不打游戏？」
「他连赢三盘了，似乎还有再赢的可能。」他耸耸肩，带着敬畏与好奇环顾了一下女孩子的房间，「我进来了啊……」
装什么装，早上你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全都是套路。
「晚上我们出去吃，正好今天是我生日，明天下午我就返校了，几周后还有个期末考……我晚自修可以请假回来，就说生病了，但是白天不在家，你自己照顾自己……」
我唠唠叨叨地说着，仿佛在教育儿子。
然而我儿子大概是叛逆期到了，只顾一脸独立地打断我：「你电脑留在家里？」
「恩。」
「那就行了！」他一击掌，「其他你完全不用担心！」
「总玩电脑不好吧……」我只是担心我的键盘，「我家附近有个网球场，明天早上带你去一趟。」
他满脸不信任地打量了我一遍，目光像是X射线：「你也会打网球？虽然你的胳膊和部长一样粗……」
居然被人拿来和幸村比较，虽然关注点有些问题，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春心荡漾地翻白眼。
「也只会一点点……」
「会接发球吗？」
「当然会啦！你当我是什么啊！」
「够了够了！也没指望你会更多，」没想到丫一脸兴奋地打断我，「我教你！」
这时客厅里终于传来吴双Game Over的声音，切原一把收回搭在我肩头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门关得震天响。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拧开笔盖，给那篇日记加上了一个结尾。
「不过，」我写得格外用力，「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
切原赤也实在不是一个优秀的网球教练，他自告奋勇教我打球，短短一上午自己已经炸毛了三次。
「你真的学过网球吗？不是为了骗取我的私人教学？」
「你体育考试的时候有没有贿赂考官啊我有点替你担心……」
「你丫是别人派到这里的卧底吧把我的技术水平都拉低了……」
以上，那种带点耍宝卖萌抖机灵博人气的牢骚，也是这家伙在我怎么也接不到他的发球时说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陪我打晚了一整局比赛，美其名曰善始善终。我觉得过意不去，休息时就跑去帮他买饮料，自己带了一瓶可乐，回来时见他正一个人孤单地在那里打壁球。
「你的水平，」听到我的脚步声渐近，他挥拍的动作一点一点加快，有时竟乱到我看不清，「最多也就是我们部的新生水准。」
我懒洋洋地往长椅上一靠，「你当年也是新生哟，切原部长。」
「我还没说完呢，」他一把接住向自己飞来的球，指尖硬生生把那个黄绿色的小东西勒出了凹凸起伏，「最差劲的新生。」
我正自在地扯皮耍赖，冷不防被这家伙反将一军，一口冰凉的可乐含在喉咙里，甘甜辛辣，被呛得剧烈咳嗽。
「所以你对他们也是这种态度？活该你成不了幸村那样的人。有时也稍微唱唱红脸啊，顺民心懂不懂？」
夏日的太阳晒得我有些晕了，恍惚间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沉默忽然降临到我们中间。深深的沉默。相似的场景来得太早，我依然记得雨和汗在他刀削似的下巴上汇聚成水滴的那两个晚上，我像一个自由操纵进度条的观众，亲眼看着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个怎样的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如果我愿意，我大可以现在就问出一切，像个知心姐姐那样解决他的所有心事，反正翻来覆去也不过那么几千字剧情。
一样的台词在我胸口膨胀，膨胀到阻塞我的喉咙，让我呼吸困难，但我终究将其咽了回去。
我依然记得他的那句话，他说，他的人生，只会走得比连载更快。我以为他是作者笔下故事里的人物，可是又怎么敢否认，作者描绘的，也许就是他的，和他们的故事呢。
即使他会走，会忘记，我的好言相劝或恶语相向，对结局都没有什么影响。即使他的人生归许斐刚老师手中一杆画笔操控，即使全世界都有人为他的笑声泪影痴迷，当年的孩子长大了，又有新的一批坐在电视机前，写着文出着COS据理力争地维护本命声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可我依然宁愿相信他是活生生的人，如他所言有自己的人生。
我也依然对未来怀抱一份熹微的期待。比如昨晚我说暑假带你出去玩，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要去Hello Kitty公园。
见我愣在原地，才满不情愿地补上一句，嘛，如果只有Hello kitty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相逢何必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