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45、第四十四章

　　重逢
　　离烟身着比平时隆重很多的丝衣绸服忐忑不安地走往尚德殿的偏殿，只身一人走在这样守卫森严的高高宫墙内心里有一种难言的紧张，离烟皱着眉往前走，每过一处宫门廷卫都顿足示礼，但这样反倒让她更为紧张：兰陵突然这样传召自己要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让从偏门进宫，反倒要如此遵循规矩，兰陵，你想要干什么？我所盼望的重逢之人竟只是那尚德殿中高高在上的一个王爷吗？
　　走过甬道的最后一处宫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价比黄金的密制青砖铺就而成，四大偏殿各七立朱漆红柱，琉璃碧瓦，主殿一十二立盘龙镏金铜柱，九扇漆金漏雕云海排门，琉璃黄金龙鳞瓦，地面的青砖与之遥映生色，而又以其淳厚和庄重的气势压住了金顶碧瓦的浮华之气，更显尊贵华美，庄严威仪。雄伟的尚德大殿屹立在远在四角的东西南北四大偏殿的中轴之上，正南面在精雕细刻的白玉护栏和宽阔到难以置信的青玉阶梯映衬下仿佛直上云霄，接连穹壁，真是眩目到让人难以置信的金碧辉煌，气势恢弘。
　　离烟立在这样的蓝天青地，金顶碧瓦之前，瞬间便有一种魂灵飞升的飘越之感，以前她虽然去过尚德殿的南偏殿，却是从偏门进入，入内已觉尊贵肃穆非常，但现在才觉得与眼前的五大殿宇相较之下立刻黯然失色，真是云泥之别。
　　“离烟。”兰陵从高高的正殿阶梯上走下来，从容不迫，他已经很习惯这里了。
　　离烟从下面迎上去，走过阶梯两边好几名持戈而立的禁卫军才和兰陵相遇，后者一身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不久，难怪会这样突然宣召她。
　　“奴婢叩见摄政王爷。”离烟躬身而拜，依足礼数，兰陵看到不过三四月余不得相见，她就如此疏远心里马上涌出一丝酸楚：“起来吧。”
　　“谢王爷。”
　　“离烟，多谢你帮我劝说谭贡出仕，他是大魏现在不可或缺的贤才，可我却没办法让他——”
　　“王爷谬赞了，奴婢只是不要脸面死缠硬磨而已，反正奴婢有的是空闲，也不怕他什么。”
　　兰陵辛酸地微微一笑：“孤还是要多谢你的。”
　　“此事是伊宁大人告诉王爷的？”
　　“嗯。”
　　“定然是奴婢前几天多嘴，让伊宁大人误会奴婢说大人无劳贪功了，都是奴婢一时失言，王爷不必将奴婢放在心上。”
　　兰陵闻言心里一绞，几乎说不上话来：离烟，你是在怪我这么久将你置之不理，现在故意这样气我吗？
　　“王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告辞了。”
　　“等一等，”兰陵忙拉住她，“离烟，你，你我这么久不相见，我心里很想你。”
　　“多谢王爷挂牵，奴婢只怕不配了。”
　　“离烟——”兰陵双手扶住她的柔肩想将她转过来，却被离烟用力摔脱：“请王爷自重！”
　　两人相向而视，兰陵看到离烟眼中暗含着的怒火和伤心，心便像被煎烤一般：“你恨我？！”言语中满是凄凉。
　　离烟低下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滴到手上：“奴婢不敢。不过王爷一旦想起奴婢曾经杀了那么多王爷的至亲，王爷又会否不恨奴婢？会否一直像今天一般，和颜悦色地和奴婢说话？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奴婢和王爷都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了。奴婢有时在想，先皇一定是怨恨奴婢，所以在驾崩前赐给奴婢那块虎符，让奴婢莫名其妙地卷入这样原本永远不会卷入的世事纷争之中。他逼着我担起什么兵权，什么江山，可是奴婢只是想要一段安稳的生活和与我相互爱慕的夫君，但现在奴婢却什么也得不到了！”
　　兰陵一把拉过离烟拥在怀里，泪水潸然而下：“我不会怪你了，你没有错，你是为了大魏江山，我却是妇人之仁。你不能怪哥哥，他给你虎符是真心疼爱你，你误会他了，他只是要我们两个都能执掌大魏政权，这是他对你的保护和最崇高的回报。你却这样大不敬，对他太不公平了！”
　　不料却被离烟推开他的怀抱，一句话就让他心冷如冰：“你突然这样对我，是为了虎符吗？”
　　兰陵惊异地放开双手，泪流满面地瞪视着眼前朝夕相对了将近十载寒春的离烟，死也想不到这短短的三四月余的分别就可以让离烟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虎符才接近你吗？”
　　离烟住了泪水，淡然道：“既然上天作弄我，我区区一女子，无力来反抗，惟有像一位高人说的，因循天道。我现在在那么多的追逐之下，已经知道了这块虎符的分量之重，我不会放弃它的，不论为谁！”抬起眼望了一眼怔然的兰陵，“奴婢已经不是以前的奴婢，不会再执迷于与王爷的爱恨之间，奴婢知道自己已经担不起了，奴婢以后要担起的,是和王爷一样的大魏江山！”说罢转身步下阶梯，只留下兰陵站在原地。
　　兰陵看着离烟的背影痛苦地闭上眼睛，握紧双拳，再睁开眼睛时，只看到蔚蓝天空中的朵朵白云，而离烟已经沿着宽阔的青玉阶梯走了下去，随着宫门的开闭之声，那单薄的身姿永远地消失在兰陵的注视中，永远也见不到了，心却要永远这样地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