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4、第三章

　　隐情
　　天已经在兰昕阁的屋檐上现出了淡淡的荧辉，兰陵和元徵在阁子里不言不语。兰陵双眉紧锁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哥哥，他一如平常般端坐着，脸上也像平常一样淡定从容，双目微闭却闪着一丝神采，根本不像枯坐了一整夜的人。自己身旁的离烟显然已经哭累了，面无表情地依在榻上，发丝稍显凌乱，眼底还隐隐地含着泪光，纤弱的身影却显得更加让人悲悯怜惜。
　　兰陵突然从椅中弹起来，气愤地冲着元徵咆哮道：“你怎么还可以安然地坐着？你杀了离烟的全家，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一夜都坐着不再说话了？平时你那么多的话，现在怎么不说了？你回答我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向自己最亲的哥哥咆哮，他眼里耳中只有离烟昨夜抽泣的身影和哽咽的痛诉，听过了她声泪俱下的颠沛流离，兰陵心里剩下的只有对离烟的愧疚和对哥哥的愤恨。
　　“我说过了，这是父皇的旨意，我只是遵旨照办。”元徵淡然道。
　　“父皇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你难道不知道吗？即使是父皇的旨意，也用不着下此狠手啊。”
　　“我说过了，这是父皇的旨意，我只是遵旨照办。”元徵仍是淡然重复一遍。
　　“哥哥，我们一母同胞，相处十几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残忍。你不是也看不惯父皇对那些罪臣的施为吗？为什么要学父皇那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伤母妃的心吗？”
　　元徵站了起来，眼中露出些许悲愤，“瑞，事情根本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做的是我应该做的。就算手段是错的，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妃，都是不会责怪我的，希望你也不要这样苛责我，好吗？”
　　兰陵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哥哥，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不是你愿意做的对不对？”
　　“不对。没有人逼我，是我得知事情后，自主向父皇请命做的。你认为在大魏之中有谁能够逼迫我拓拔元徵吗？”
　　兰陵正要还说些什么，离烟突然从榻上跳起来，抢步抓住元徵的袖子，“凶手！跟那昏君一样残暴无道！你还我父母的命！还给我妹妹！”
　　“离烟！不要乱说话！你现在是在宫里，即使我们听到了这样的言语，对你也是不利的。”兰陵脸色紫青着说。
　　离烟无力地松开元徵，满面泪痕，“我原本是想进宫寻找机会行刺的，没想到竟然被玉妃看穿了。父母死了，妹妹也不见了，我也不想活了，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活到现在。现在已经没有行刺的希望了，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苟且地活着了，我活够了。”说完阖目静立，眼泪却从眼中渗出，一副心死无望的惨样。
　　“我不会杀你的。母妃也没有吩咐我杀你。如果要杀你，昨天晚上早把你杀了。”元徵淡淡地说，眼睛却平平地看着窗外，像极离烟平时一般对任何人都冷淡无视的样子。
　　兰陵眼中露出欣喜的光彩，他原本以为哥哥会秘密处决离烟，但听到元徵这样说，便知道离烟会安安全全地待在自己身边，并且拥有安安全全的保护了。虽然他不知道哥哥和母妃为什么要保护着离烟，但起码知道离烟已经没事了。
　　离烟突然回过头，对门口用平时冰冷的语调问了一句：“什么事？”
　　“皇上宣端英王、兰陵王上殿，有政事相商。”小宫女怯怯地答了一声。她已经在门外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冻得腿也有些麻了，却也不敢冒然进房宣召。
　　“知道了。你下去吧，两位王爷这就去。”离烟淡淡地回答。
　　小宫女一听，如闻大赦，飞也似的走了。
　　元徵跨出了房门，兰陵拉了一下披风的系带，想对离烟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耽搁了片刻，也和哥哥一起出去了。
　　兰昕阁里只剩下离烟一个人，她仰起还挂着泪珠的脸，透过窗外一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