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23、第二十二章

　　夜捕
　　弘崇殿的正殿第一次在深夜里燃起烛火，以往的偏阁却如同夜色般漆黑如墨，但殿上依旧仍只是元徵和伊宁两人。
　　元徵沉默许久，才说：“我要杀了冯皇后和夏侯老匹夫。”
　　“殿下，这两个人都不能杀啊。”
　　“如果我杀了又怎么样？我马上就会即位，我才是大魏的皇上！谁敢阻拦我，谁就是抗旨不遵。”
　　伊宁怎么会听不出他冰冷语调中寒森森的威胁，忙道：“殿下，您最多只能杀了夏侯老丞相，但皇后您千万不能动。这是一个臣所能想到的极限，也是朝廷内外所能接受的极限，”眼睛偷偷地上翻，却并没有看到元徵的颜色少缓，又忙垂下目光，“而且要在您登基掌权之后。”
　　元徵不置可否，但心里明白这的确是复仇所能达到的极限手段。
　　伊宁又小心翼翼地说：“王爷，您现在不应该只拘泥于此事，更重要的是要赶快处理俞成王和冯孝，他们的势力那么大，如果一旦有变就会不堪设想了。虽然皇上留下了遗命，不让他造反，但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啊。何况您还说皇上也嘱咐您不能杀他，只是一口气没上来，就——”
　　“好了！你是要我在父皇架崩的第二天就对兄弟动手吗？是要我在此时就违抗父皇的遗命吗？”
　　“臣不敢。我们可以先拘禁他们，再作打算——”
　　“什么打算？还不是处死！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一个值得我敬佩和留一条活路，至少晚死的人。”
　　“王爷，您以前可没有把他当成哥哥。”
　　元徵闻言咆哮起来：“伊宁，你怎么敢跟我作对？！”
　　伊宁赶忙跪下来，声音不由有点哆嗦：“臣万死，臣万死。可是臣是一片衷心啊！王爷有否想过，如果夺得皇位的是颛坼，他会否对皇后和老丞相下杀心？又会否不在今夜对王爷和小王爷下杀手？臣只怕他非但不会，还会嫌晚啊。”
　　元徵沉思片刻，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在此时不应该有妇人之仁，你起来吧。”
　　“是，多谢王爷。”
　　“可是孤还是不想杀他，以他的才华留下来就可以为我做很多事，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不论你是否恨他，你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华、武艺，敬佩他的胆识、谋略。”
　　“是，王爷惜才爱才，已经颇有君王之姿了，但王爷也该知道像颛坼这样的人‘不为我用，必为我害’，以他的高傲心性和你们之间的纠葛恩怨，他会应诏乖乖地听话吗？他不会的。他正如王爷说的一样是只猛兽，而真正的猛兽是决不甘心被铁链束缚的，一旦他挣开锁链只怕会咬断主人的咽喉。说到底，猛兽本来就不是人力所能豢养的。现在不是顾及礼仪的时候，一旦失去时机被他们逃了，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啊。”
　　“你说的对”元徵的目光暗淡下来，“去吧！”
　　“是，臣遵旨。”

　　伊宁带领着一队兵丁在漆黑的夜色中步履匆匆地赶到乌岢殿，气势汹汹的他让人觉得不象一个文臣，倒有点像一个带兵的将军，可惜这个将军是身穿儒服的书生，没有那威风凛凛的气势，但谁又知道这样一个书生凭几句话语就可以杀人于无形呢？
　　伊宁一脚踢开乌岢殿半掩的大门，兵士立刻像水一样涌了进去，将整个殿内外一一把守，宫人们早已吓得慌作一团，被赶在院子里瑟瑟发抖，肃杀的气氛立刻弥漫开来，每个人的心弦都不禁绷紧，没有人敢出声大气，这样突如其来的兵变连傻子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死亡的阴影已经像幽灵一样开始吞噬他们的三魂七魄。
　　“回禀大人，内外没有找到俞成王，暖阁里只有冯嫔娘娘和冯孝冯大人。”
　　“哦？给我带出来！”伊宁咬牙切齿，没有想到在此竟然会“有兴”遇见自己的大仇人。
　　冯孝慢悠悠地从屋里踱步出来，而冯嫔却并没有跟在父亲的后面。
　　“伊大人，这么晚来这里有何贵干啊？”冯孝微笑着问。
　　“哼，冯孝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你的好外甥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俞成王爷虽然是下臣的外甥，但下臣却是区区一个臣子，作臣子的怎么能知道自己的主子去哪了呢？”
　　“哦？你不知道吗？你要是不知道，那就去弘崇殿向储君说说吧，说不定到了那里你就想起来了。”
　　“哼哼，伊宁你想乘机报复？想杀我？”
　　“我不敢杀你？”伊宁贴近冯孝，面面相对，近得几乎气息可闻，“不过我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地向你报仇。”
　　冯孝目光一动却没有回答。
　　伊宁俊俏的脸旁涨得紫红，气血一直向头顶冲涌，声音却低得只有和他相对而视的冯孝才听得到：“你死定了。你当初因为一个玩笑骗着我爹被皇上杀了，得到了我爹的官职，你这么多年作着很舒服吧？有没有想过他的儿子迟早会找你填命？！”
　　“伊宁，我们都是皇上的弄臣，作弄臣的不光只要会拍马吹嘘，更要懂得迎合上意，必要的时候还要敢豁命来搏一搏，你爹那个窝囊废要是不敢用命玩这个争宠的游戏就该早早退出，就不用最后死得那么窝囊。”
　　伊宁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渐渐扭曲，牙齿“咯咯”作响，心里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掐死他，强忍下怒火，满面寒霜地说：“你还敢辱没我父亲？好，我要看看你被车裂时还能否如此谈笑风生，冯大人，这个日子我已经等了整整十年了，你想我会放过你吗？如果你告诉我颛坼到底去哪里了，我就留你你一个全尸，让你死得舒服些。”
　　“哼，你比你父亲强得多，死在你手里我冯孝认了，不过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最不怕死，我不说就我一个死，我一说，就会连累我女儿死。只要颛坼一天没有被你们找到，他就永远是俞成王，我的女儿就永远安全。伊宁，我是弄臣，我不怕死。”
　　伊宁看到他挑衅的神色，气愤至极，可是找不到确切的谋反罪证，王爷的正妃的确连皇上也无权随意废立，更不要说赐死了。本来打算好的一步棋，随着颛坼的失踪而被完全打乱，正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是颛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