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宫宸可知孤》海中有月

9、第八章

　　我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即墨温孤，而是郢墨澜

　　“皇妹，皇妹。”他见我有了意识，高兴道，“我是皇兄啊。”

　　“我在哪儿？”我环顾四周，有那么些熟悉，可又好像哪里不同

　　“这是在你的营帐内。”他解释道

　　“我的营帐？”我重复一遍这几个字，突然脑中有光一闪，想起了什么，问道，“即墨温孤呢？”

　　“他……”

　　“皇兄，他在哪里？”

　　“他在另一处营帐里接受微生御医的治疗。”

　　“情况如何，他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郢墨澜见我如此焦急，先抚慰我:“皇妹别太心急，有微生御医在。”

　　“那情况到底怎么样？”

　　“微生御医说……不太乐观。”郢墨澜吞吐道

　　下一刻，我已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出了帐去

　　“皇妹，使不得！”郢墨澜拉住我，劝道，“你受了伤，又发着烧，不可再受风侵。”

　　“那我穿厚些，你带我去见他。”我盯着他的眼睛道

　　郢墨澜了解我的脾性，拗起来他是拦不住的，只好答应

　　我去见即墨温孤时，微生子爽刚好命人将一盆血水端出去

　　“皇子妃？”他见到仓皇而来的我，刚要说什么，被我先抢了话

　　“三皇子怎么样了？”

　　“情况不妙。”微生子爽颇感为难，“半个时辰前才破的水，之前耽搁的太久，皇子体力消耗太多。”

　　我握了握拳，转身问陪我一同前来的郢墨澜：“皇兄，我睡了多长时间？”

　　他答道：“不到两个时辰。”

　　大约一个半时辰，又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

　　“微生御医，可否保得大小均安？”

　　微生子爽纠结道：“不好说，三皇子的胎位本应顺产，却因受了某种外物的刺激导致如今胎位不正而难产，所以……”

　　“大小只能保一个？”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哪怕身子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微生子爽极不想承认的，可终究点了头

　　“怕是……要如此了。”

　　“啊……”即墨温孤低低地叫了一声，复述了我的话，“大小……只能保一个？”

　　“三皇子……”

　　“是不是？”他稍有激动，腰间鼓起的大腹竟跟着动得剧烈，即墨温孤摈住呼吸，死死的锁着眉头，微挺起那枚圆润，很快无力地松垮下来，“呃啊……”

　　“皇子殿下！”微生子爽一惊，赶紧上前有规律地抚摸他的胎腹，同时听到他的嘴里像在说什么

　　“皇子妃。”微生子爽轻声叫我，“皇子唤您。”

　　我走至即墨温孤身旁，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动动手指，似乎想拉住什么，我会意，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我记得以前都是他帮我暖手的，为何现在这手温竟还不如我的？

　　即墨温孤笑得苍白，口中直念道：“是你，是你……”

　　而后命令微生子爽：“微生御医……呃嗯……无论如何……哈呃……保住孩子……”

　　无论如何，保住孩子——

　　保住孩子——

　　他对即墨温孤到底有多重要，以至于即墨温孤甘愿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性命？

　　微生子爽闻言泣声道：“三皇子请放心，微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保得殿下与腹中胎儿平安。”

　　说罢，又尝试着在他的腹上摸索穴位，取出几枚银针分别扎在不同处，额上频繁冒出细密的汗珠，小心至极

　　“微臣刚才给殿下扎了几处穴位，这腹上的针一旦拔出，胎儿便会自行调转头部的方向，到时候微臣稍加引导，便可使其入盆。不过中间过程痛苦非常，三皇子恐怕……”

　　“快。”即墨温孤催道

　　“是。”微生子爽应下，开始收去腹上的针，最后一针刚取出，即墨温孤与我相握的手便明显握得更紧

　　“哈啊……”他咬破唇，又马上大口大口地吸气与呼气，另一只手抱着颤动不止的肚子，脖颈上出了更多的汗，不断地将头发浸湿

　　孕腹跟着呼吸上下起伏，好不容易等来微生子爽一句：“胎儿入盆了，三皇子用力。”

　　“嗯啊……”即墨温孤痛叫着，头偏向一边，眼眶不由自主地疼出了少许泪水

　　“力气不够，胎儿出不来啊。”微生子爽一咬牙，“殿下，冒犯了。”接着便在即墨温孤的肚子上又扎了一针，即墨温孤的眼瞳瞬间被硬生生地放大，嘴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通过他攒手的力道来感知其痛苦的程度

　　“好，快了，就快了！”微生子爽兴奋不已，催道，“再用点劲儿。”

　　“呃——”即墨温孤发出一声极其撕心裂肺的长叫，终是生下了一个浑身带血的孩子

　　“生了，是个漂亮的小亭主，父女平安。”微生子爽刚要为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剪断脐带，突然发觉热水没端过来

　　“我去吧。”郢墨澜默了许久，笑着开了口，出去不多时便将热水端来

　　趁着微生子爽给孩子洗澡的间隙，郢墨澜欣喜道：“父女平安真是太好了，司鸿将军他们因战事不能前来探望，现在还担心着呢，我这就去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待他离去，我问微生子爽：“白护卫呢？”

　　“回皇子妃，三皇子命令白护卫先护送司空将军进孟奢城，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微生子爽答道

　　我望着因过度疲累沉沉睡去的即墨温孤，心里长长一叹

　　若白云歌在，即墨温孤是没有办法上去战场找我的，他故意支开了他

　　可为什么，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皇子妃，您看，小亭主多漂亮。”微生子爽包好孩子，让我抱抱她

　　是个很讨人喜的女孩，肤色粉嫩，娇小怜人

　　“真可爱。”我哄着孩子，亲昵地碰了碰她的小脸蛋

　　她来得太不容易，甚至差点来不到这个世上

　　“皇子妃可有想好为小亭主取名字？”微生子爽好意问道

　　“离忧，叫即墨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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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温孤在营内躺了七天，微生子爽也帮他治疗着眼睛

　　我发了三天的高烧，每天除了定时喝些微生子爽特配的药，就是等着白云歌把离忧送到我这儿来喂奶，毕竟男人可干不了这份差事

　　郢墨澜后来告诉我，我与即墨温孤能得救完全归功于那匹即墨温孤骑去的马，有句成语叫做老马识途，正是因为这匹识途之马跑回到营中，被微生子爽认出来是即墨温孤骑走的那一匹，才让司鸿流丹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从营中找两条嗅觉最灵敏的狗，沿着马的味道去寻找，不想还真的找到了我们

　　他还说得到了收获，就是不知怎的，这匹马回来时走了一条他们从未发现过的捷径，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明，给他们的行程省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殿下，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白云歌这天进来时，我正闭着眼小憩

　　“我记得你曾经向我保证，只要我想知道有关三皇子的消息，可以随时找你。”我睁开眼，笑问道

　　“没错。”

　　“我现在想知道。”

　　“殿下想知道什么？”

　　“关于三皇子在青容殿的事。”我道，“他在青容殿过得如何？”

　　“殿下是要属下详细说？”

　　“当然。”

　　“那说出来恐怕殿下自己都不相信。”

　　“为何？”

　　“因为属下也不太相信。”白云歌撇嘴道，“但属下接下来说的，一定是句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即墨温孤刚搬至青容殿时，因为怀孕的缘故，吐得十分厉害，前半个月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后来稍稍回复，肚子日益膨胀隆起，食量这才有所增加

　　“三皇子第一次察觉到胎动时正与属下谈论着历代帝王的功过，忽然停下话，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对我说了一句：‘云歌，动了。’属下经三皇子一解释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肚子里的小亭主。”白云歌有些好玩似的笑了笑

　　“这不像他。”我淡淡道，“他好像把你当朋友，不过事实上他应该不会把任何人当朋友。”

　　“云从不偏袒任何一方。”白云歌道

　　即墨温孤的身子日益沉重，但依旧让白云歌替他在宫内游走，因此总能及时得到朝堂上的一些消息，也时常会关注我的动向，所以我也就不奇怪在和公羊连迟谈话时能瞅见他的身影了

　　“皇子殿下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惦记殿下。”白云歌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后，继续着，“他经常倚在青容殿离韶明宫最近的一处琼轩下，一边抚着肚子啊一边发呆。”

　　“那次你问我他哪里来的风寒，是想带我去看他？”我貌似明白了什么

　　“可是殿下到底也没理我啊。”白云歌表示遗憾，“怪属下自作多情吧，三皇子瞒着殿下怀孕之事，只是不想殿下有牵绊。”

　　“那他就不该留着孩子。”我心里想道，又有点生气，“如果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生下孩子，他打算怎么办？”

　　“三皇子说他也不知道。”白云歌吐了吐舌头，“这已经不重要了，皇子殿下不是已经在殿下知道的情况下把孩子生下来了吗？”

　　他说得对，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殿下请说。”

　　“国君为什么要派他前来，不知道他怀有身孕吗？”

　　“国君知道，从三皇子还未搬进青容殿就知道了，而且每个月会定时来看望三皇子。”

　　“那为何……”

　　“三皇子在得到殿下要随军出征的消息时，当晚便请示了国君要求一同前往，国君自然不准，同时将三皇子囚在青容殿内，谁料——”白云歌苦笑而叹，“皇子殿下当时怀有近八个月的身孕，在青容殿内下跪一天一夜，绝水绝食，微生御医担心出事，便上报国君。国君的心也是血肉而成，只好由了他。”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国君让他去，难道没有别的缘由？”

　　“似乎国君与三皇子之间打了一个赌。”白云歌说完立马解释道，“属下可不知他们赌了什么。”

　　“就这些吗？”

　　“是。”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白云歌领会，出营帐前问我：“属下的话，殿下信几分？”

　　“一分不信。”我笑道，“他知道你的底细，自然也知道你和我多少有点渊源，这真实性未可知。何况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是否为他所用我也不得而知。”

　　白云歌亦笑道：“那属下也确实没说过一句真话。”

　　末了，忽低声问：“三皇子其实并没有皇子妃想得那样心机深沉。不知对于属下的这句话，殿下信几分？”

　　见我不言，又转回微笑，道：“是属下多嘴，小亭主这会儿该饿了，属下去抱她过来。”

　　直到连他离开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我才沉下心绪问自己

　　郢微城，对于刚才白云歌的所言，你究竟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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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很快过去，期间我没有去见即墨温孤，他也不曾来看我，甚至我们彼此连问候都未托人传达，唯一使我们有联系的只有嗷嗷待哺的离忧

　　我的伤恢复的不错，虽然军医刚开始看到伤口的时候吓了一跳，但好在现今不但伤口愈合的快，我自己也能出去走动了

　　至于战事如何，一直是交给司鸿流丹与华豪，高阳蒙与郢墨澜辅助。现在局势相对我们这一方还是有利的，偶尔郢墨澜和我聊天时，说到那次端木淑瑜使诡计的事时，他总是很愧疚，我则开玩笑地说可惜了他的羊角马

　　“皇子妃，半个月微臣未有探望，有失礼仪，望皇子妃勿怪。”司鸿流丹这天找到我，特地道了个歉

　　“并非大事，司鸿将军有更重要的事处理，再说老探望说不定会让将军分心。”我答道

　　“谢皇子妃体谅。”她感谢道，又言，“羊角马之事微臣已经了解，会与华将军在军中严格盘查，此事华将军已上报羽国朝廷，一定会将幕后人查出。”

　　“很好。”我道

　　司鸿流丹眼色一沉，又说了一件事：“微臣在三皇子产子当日已将情况上报国君，今天得到了国君的旨意。”说着，将手中的旨交给我

　　我打开，上面明确有令，考虑到即墨温孤产子不久，让他暂时和孩子立刻到孟奢城内静养，无论战事如何，百日内必须回到容国

　　“这道旨来得真晚，可倒还算是时候。”我将旨还回，顺便请她通知了白云歌与微生子爽，明日启程

　　然后，我独自一人待在营帐内，发了很久的呆，脑中一片空白

　　入夜后，白云歌将离忧抱进来让我喂奶

　　“今晚让离忧陪我睡吧。”我看着离忧对白云歌道

　　“属下做不了这个主，且三皇子每夜必是要陪着小亭主入睡的。”白云歌道

　　许是他看出了我脸上掩藏不住的失落，话锋一转：“皇子妃，属下有一个办法。”

　　正疑惑，有人掀开帐幕缓走三步入来，而后站立不动，面色如白玉，莞尔似青莲

　　白云歌这时却悄悄离开了

　　“即墨温孤。”我用平静无疑的语气叫出他的名字，无半分惊讶

　　“是我。”他温和答道

　　“你的身体恢复得可没有我这么快。”我背对着他给离忧喂奶，听着不像是太关心

　　“对，我的眼睛还没好，看的不是很清楚。”

　　“那怎么来了？”

　　“因为明天要走。”

　　“你知道国君的安排了？”

　　“是。”

　　“这回你可别抗旨。”

　　“不会了。”

　　“你来向我道别？”

　　“可以吗？”

　　“随便。”我喂完奶，把衣带扣好，抱着离忧放到床褥上盖被子

　　回身望他，不见尴尬之色，静默而已

　　我好心道：“身体还没好，不如先回去休息。”

　　“你忘了，我的休息地本是在这里。”他心中似乎有了点委屈，笑着怪我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笑了一声：“你这么久不在，我差点给忘了。”

　　他微微有怔，还是继续笑道：“那可有忘了我？”

　　这一句直接导致整个营帐里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离忧在地铺上自娱自乐的发出的声音

　　没有收到我的答案，即墨温孤脸上的笑意渐渐淡褪，向我走来，因为视线不够清晰，所以走得很慢，不过终于是走到了我面前，握住我那只带伤的手

　　“好了吗？”他问

　　我答：“快了。”

　　“我还记得半个月前，我生着孩子，你怕我体力不支，割了自己的肉与我作食。”

　　“这事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自然不能看着你死。”

　　“你不当回事？”

　　“当然，而且我也劝你别当回事。”

　　他垂眸，低语喃喃道：“怎么能不当回事？”

　　又抬高声音像回神醒悟一般扬起嘴角：“对，的确不能当一回事。”

　　我的心隐隐有作痛，可同时又知道只有我们都不当一回事才是对各自最好的保护

　　即墨温孤日后要成王，绝不能有软处，至少出现在他人面前的即墨温孤，要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成功人物

　　我若要自由，也不能太踟蹰，即使一时为这短暂的不值一提的温存做停留，也恐永远出不得这个牢笼

　　“夜里凉，你早点歇息。”我建议道

　　“嗯。”他应了

　　我让人打来水，帮他简单的洗漱一番，才将他御寒的衣物脱下，带他进被中盖好身子，陪着离忧

　　“你呢？”

　　“我等一会儿再睡。”

　　“还有事要处理？”

　　“不，只是早睡无聊。”

　　即墨温孤忽然正经道：“你洗漱好，快进来躺下。”

　　“凭什么？”这副命令人的语气转变得真快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恰巧离忧此时出乎我二人的意料大哭起来，即墨温孤哄了许久不见改善，便苦笑道：“或许她是想要你。”

　　貌似他说的是对的，我走近离忧蹲身怀抱她后，果真不哭了

　　“还不去洗漱，打算这样抱她一夜吗？”即墨温孤玩笑道

　　我无法反驳，只能依了他的说法做

　　洗漱好入被褥，我拍着离忧的小肩膀，轻声哼着小调哄她安静，直等到她睡熟很久，我和即墨温孤都未开口交谈，担心她再醒过来哭

　　“听说你给她起名‘离忧’。”即墨温孤低悄道

　　“你若不喜欢这名字，可以给她再起一个。”我不在乎道

　　“不，我很喜欢。”他连忙回答我，“离忧的名字看似寓意不祥，其实是你藏着送给她另一个美好的祝愿，是吗？”温柔平和的语声从我身后传来，我侧身背对着他，手还搭在离忧的小肩膀上

　　“非忧思，非忧患，非忧伤。”我喃喃

　　他轻语：“乃离忧思，离忧患，离忧伤。”

　　原来他懂，从听到离忧这个名字时，就懂

　　“你是喜欢离忧的，对不对？”他问

　　“为什么要讨厌她？”我是她的母亲，自然要爱惜她，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个世上，“她是我的女儿。”

　　即墨温孤不言

　　“可这不代表，她不是我的牵绊。”我闭眸道，“即墨温孤，你自己犯下的事，却要我陪你一起承担，好不丈夫。”

　　“我本就不是善人。”他满不在意道

　　我的身子转向他，像换了一个人似得，眼中划过一抹带媚的意味

　　“你对我动了情，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你……”

　　“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一点，在外人看来这是好事，可于实际对我不利，对你也不利。”

　　“你考虑的很周到。”他笑道

　　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心有一种被死死压抑着的感觉

　　“温存二字，从不是你我二人该奢求的东西。但是——”

　　我吻上了他的唇

　　即墨温孤的瞳孔一瞬间缩小，讶异不已，与我对视，静吻许久

　　到底是我先松开的，冷静道：“我希望它能彻底封住我们彼此间的情字。”

　　可我还是不敢保证是否真的可以彻底封住，情欲不似其它，这样说，是不是多少带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好。”他稳稳应下

　　我重新转过身去凝视着熟睡的离忧，五味杂陈

　　即墨温孤的手护着我的肩膀

　　“今晚，我有没有资格碰你？”他说得稍有虚弱，“像这样护着你，就一晚，可好？”

　　“这不像你。”我道，“那索性，我今晚也不要像我。”

　　我的手覆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搂住我的腰

　　“就一晚，你说的。”

　　“好，就一晚。”

　　我嗅着即墨温孤身上清而淡的味道，思绪惆怅

　　从明天开始，我们便要回归从前的生活，他还是在成王的路上行进，我则继续为争取自己的自由而全力助他

　　有时候我思考过，也许自己没有所预想的那么恨他入骨，只是因为我们二人太像，都将自己紧紧包裹住，谁也不愿也不能先开口吐露心声

　　何况我们是皇族人，随意吐露心声给自己招来的，只有死

　　他不敢全信我，我不敢全信他

　　可今天我们都大胆了一回，他信了我，我信了他

　　如果不是皇族人，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即墨温孤，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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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温孤走了，在天未明，夜还深的时候，带着离忧去了孟奢城

　　不管从哪个方面想，这都是好的。他身体虚弱，能离开危险的地方，和孩子转移到安全的城内，至少没让人有后顾之忧

　　我应该就是那个人了吧

　　按理说开心才是对的，为什么，失落反倒占了上风？

　　“皇子与小亭主离开未提前告知皇子妃，是皇子殿下怕殿下舍不得。”微生子爽解释道，他被即墨温孤安排下来帮助军营内的伤兵医疗，即墨温孤和离忧的护理由孟奢城内的人另行安排，再说了，白云歌会保护他们

　　“舍不得？他这么做，是聪明的选择。”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些，望了微生子爽一眼，笑道，“当然了，微生御医也是聪明人啊。”

　　他听我这么一说，表情怔了怔，好像没听懂

　　“三皇子有身孕的事，怕是国君早就知道了，否则这几个月来，单单一个即墨温孤，怎会让微生御医寸步不离地去照顾？国君虽然只字不提，不代表他不懂。”我随意的弯了弯嘴角，“微生御医对我假装不知，难道不是聪明的做法吗？”

　　只凭借即墨温孤的力量，瞒住身孕之事并不容易。比起微生子爽那日的不知与白云歌对我的所言，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这……”微生子爽的眼神有些慌乱，“微臣有罪。”

　　“不，你没有。”我继续微笑，微生子爽看似胆小文弱，实则心思谨慎细密，不然在我面前演戏的功夫也不会那么好

　　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如果他在朝中宫内不懂周旋圆滑，容国岂不是要失去一大人才？

　　不过，当务之急是对抗丹国，这些细节，不管也罢

　　司鸿流丹他们制定出了三套方案与我一同商讨，加上那一战双方伤亡都有些重，所以多了些时间深思熟虑

　　双方都在耗，耗着时间、精力和财力，每一步都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避免增加不必要的劳损

　　我渐渐适应没有即墨温孤的生活了，战局每一步的计算和商讨将我的日子充塞得没有缝隙

　　有士卒受伤的话，只要帮得上忙，例如涂药包扎，我都会尽力帮忙。说得功利点，就是我不想他们有临阵退逃的畏缩感，虽然每一场战役的生死都是未知数，可是，总是有人要死的，只不过战争选中了他们

　　血肉模糊的尸体总是忍不住叫人心酸，而司鸿流丹却已见怪不怪

　　“这太正常不过了，微城，只是你没有适应。”司鸿流丹望了望泛黄的天，叹气道，“不是我不心痛我的兵，而是我无暇顾及悲伤和哭泣。只有做出最好最详细的计划，缩短打仗的时间，才是减少伤亡最好的办法。我讨厌耗时间，也不喜欢总是见到尸体，怕那样会打乱我冷静下来的思绪。”

　　十年的战争经验已经练就了她，而我，对这个沙场来说，还是太幼嫩

　　每次回到自己的帐内，感受着深夜里寒风的肆虐狂啸，我都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脑中便浮现有伤残士卒的模样，惨不忍睹者不在少数

　　而后不知要过多久，等我真的累了，昏昏欲睡时，脑海里便又会反复着即墨温孤的声音

　　那日他带着离忧走时，脚步悄悄地绕到我身前，默了一会儿，伸手似是想碰触我的脸，但终于僵住手，终于抱着熟睡的离忧准备离开，只是在要出去之前，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叹了一口气，很无力的感觉

　　“我不是怪物，可现在，我真的要做你口中的怪物了，是不是？”他轻轻地笑了笑，“好在这些话，你应该听不见的。”

　　然后他便抱着孩子很快地离开，没错，去了孟奢

　　我醒着，从他将被子掀开时就醒了，也不清楚那日为什么醒的那么早

　　但既然他不愿让我知道，那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即墨温孤，你要做怪物，我想，我还得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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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停战了，因为丹国实在没有精力再耗下去，司鸿流丹认为再打下去对我们也没好结果，那联军算是赢了的吧，其他我不想多管，最想做的事竟然是回到容国

　　我想离忧了，也想他了，但在嘴上说的却是放心不下鲤玉那丫头

　　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好笑

　　骑马归来时，即墨温孤抱着离忧站在皇城楼上下望，视线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他穿着舒服干净的淡蓝色镶金边的衣裳，乌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没有表情

　　国君很高兴，封赏了所有人，司鸿流丹、高阳蒙以及参战的士卒

　　除了即墨温孤和我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人奇怪质疑，因为不敢

　　公羊连迟也并未为我请求什么，不过这没什么好在乎的，至少我回来了

　　鲤玉见到我很激动，管不了我身上铠甲残留着的血腥味，直接抱住我大哭一场，说她很想我

　　我看见即墨温孤了，他抱着离忧轻轻哄着，好像察觉到我已回到了韶明宫，目光向我投来

　　什么也没有说，只有相视一笑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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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求留评论了。。。。